法無穹的眼神將敖青拖進了轉瞬即逝的回憶中。
    敖青年紀還小時，常常纏著身邊的龍族獸人，問他們，為什麽自己和他們如此不一樣？
    為什麽自己沒有翅膀？為什麽自己沒有鱗片？
    沒有龍族獸人敢回答他的問題。
    敖青在龍族過著衣食無憂的王族生活，但他的疑問從未被解答過，他在困惑中度過了童年。
    能夠分辨善惡是非後，敖青察覺到所有的龍族獸人，除了他的伯父法帝豐，每一個都不喜歡他。
    絕大多數龍族獸人甚至將這份不喜上升為厭惡。
    礙於法帝的偏愛，沒有龍族獸人敢在敖青麵前表現出真實的想法，敖青在成長過程中養成的察言觀色的本能，讓敖青看出了他身邊的梟龍族獸人心中所想。
    敖青被困惑纏住了。
    沒有人能給敖青答案，敖青便自己去尋找答案，往後他自詡布吉島第一情報商人，其敏銳的洞察力與情報的收集、提取能力，便是被始終圍繞他的困惑鍛煉出來的。
    敖青沒能找到答案，法帝下了一道引起龍族獸人爭執不休的聖旨。
    在聖旨中，敖青成為了龍族帝位繼承人之一，他是第四個獲得資格的龍族獸人，封號四皇子。
    自那以後，敖青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擁有大把的空閑時間，也不能隨隨便便放下身段收集情報。
    皇子的日程將敖青的時間全部占據，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龍族獸人常年因法帝的威嚴而不敢暴露的惡意，脫韁了。
    那時候，敖青才明白，一直以來，龍族獸人注視他的眼神，其中包含最多的是什麽感情。
    是看異類的感情。
    龍族的異類，怎麽能成為龍族的帝王呢？
    當晚，敖青就遭到了第一次暗殺。
    龍族獸人雖是狛納最強大的種族，但在爭權奪勢時，他們反而另辟蹊徑，使用了他們向來看不上眼的權謀。
    暗殺被太傅阻止，每一位皇子都會擁有一位教導他們的太傅，敖青看不透他這位太傅的態度，至少太傅救下了他。
    沒人在意敖青遭到刺殺的事件，太傅隻是安慰敖青，成為皇子後刺殺會變成稀疏平常的事，下麵還有許多被法帝賜號王爺，分配領地，遠離龍族朝堂的子嗣等著上位。
    沒人告訴敖青答案，敖青便自己查。
    在這期間，敖青又遭到了數次暗殺，好在每一次他的太傅都能及時救下他。
    敖青懷疑過登場時總是非常及時的太傅，太傅出現的太過於巧合了，就像是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遭到暗殺。
    敖青找到了答案，他經曆的所有刺殺都出自三皇子之手，而太傅，表麵是教導他的老師，實際上暗中支持二皇子上位。
    每一次太傅都能及時救下他，是因為二皇子的勢力向他的太傅提前透露了消息。
    這時敖青才知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他們在龍族早已發展出自己的派係，三人的情報網各自滲透，交織，幾乎將龍族的朝堂全部蓋住了。
    敖青勢單力薄，再加上龍族獸人對他的排斥，他判斷不可能建立派係與其他三位皇子分庭抗爭。
    在龍族苦苦尋不到自身身世的答案，法帝的旨意又無人能夠違背。
    敖青決定遠走高飛，當他下定決心時，首次感到輕鬆自由的快感。
    在走之前，他和保護他的二皇子見了一麵。
    當時的二皇子法無穹，和現在瞪著他的二皇子一般無二。
    以厭惡為基地，鋪設排斥與嫉妒的感情。
    排斥是因為敖青在龍族中屬於異類，嫉妒是因為法帝的愛幾乎都給了敖青，法帝的子嗣裏隻有大皇子在麵對敖青時，不存在嫉妒的感情。
    敖青分析著二皇子法無穹的心理，優秀的情報商人素質讓他在心中下意識預測二皇子法無穹的下一句話。
    敖青猜對了。
    “……閉嘴，我不想和你稱兄道弟……我準許你直呼我的名字。”
    敖青以退為進，但他心裏知道，法無穹是在給他台階下。
    法無穹在敖青眼中是個聰明人，或者說，能在龍族朝堂上如魚得水的皇子們個個都不簡單。
    再怎麽說，敖青也是龍族獸人，法無穹要是向敖青發難，就變成了不雅觀的窩裏鬥。
    敖青再度拿捏住法無穹的心理，但敖青心中也閃過一絲煩躁，從法無穹瞬間變得沒有表情的臉來看，他能夠讀取的思維，很有可能都是法無穹故意泄露給他的。
    就像法無穹刻意讓分配給敖青的太傅保護敖青，以此來吸引龍族的注意力，方便法無穹私下裏搞一些小動作。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法無穹。”
    “這裏沒你的事，你躲了我一天，為何要為了一個長靈族獸人冒出來頂撞我？”
    “為何……我想你早就有答案了吧？順便說一句，這位風間?屬於吃軟不吃硬的類型哦？”
    法無穹目光閃爍，看來敖青在外的這幾年，並沒有像他想的一樣苟且偷生，竟然通過行為反推出他的真實意圖。
    “有話就好好說嘛，這裏又不是龍族的朝堂，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興許你直接說，風間?反而會答應你呢？”
    敖青輕浮的語氣讓法無穹渾身不舒服。
    “你在外麵就是用這種語氣，這種態度和別人說話？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我又不以皇子自居，現在的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情報商人，親和隨性的態度才更好收集到情報。”
    “你愛怎麽樣怎麽樣，隻要記得，在外不要丟了龍族的臉。”
    敖青苦笑“你現在表現得倒是像個兄長。”
    法無穹臉一黑，不再搭理敖青，他的目光越過白遜，看向聽得雲裏霧裏的風間?。
    “……我要報仇，需要你的協助。”
    風間?一愣“報仇，指的是你被活捉的事？”
    “沒錯，若我不能及時挽回錯誤，龍族的朝堂之上，將一直流傳我被活捉的醜事，這件事也將成為我的把柄，不利於我爭奪帝位。”
    風間?忍不住在內心吐槽那可是極獸空域唉，活著的傳送門！換誰來都隻有被活捉的下場吧！
    二皇子法無穹冷哼道“流言蜚語一旦傳播開，誰還會管你真相如何？隻要其中有對我不利的可能，就必須扼殺在搖籃中！”
    “我可能幫不上你的忙……”
    “你能。”
    法無穹大手一揮，寒氣從他深藍色的龍鱗中湧現，頃刻間將周圍變成一處封閉的中空冰塊。
    確認不會被偷聽後，法無穹用十分確認的語氣說道“極獸中有你的內應。”
    這甚至不是個疑問。
    除了風間?，其他人都覺得這是句廢話。
    為什麽？看看窗外就知道了，那座一千多米的肉山，第四層極界獸王[母親]的存在，還有[母親]誕下的諸多極獸，都是擺在麵前能直接看到的。
    “內應……內應……”
    敖青反複琢磨這個詞，他好像隱隱得出了其他的結論。
    風間?歎了口氣，說道“也是呢，畢竟都看見了。”
    很好，法無穹越來越滿意風間?的表現了。風間?明顯聽懂了他的話，卻用模棱兩可的話語模糊了雙方的真實意圖。
    “我可以幫你，但我不保證成功，畢竟……抓你的極獸有一整個種族。”
    “那東西……竟然有複數存在？”
    “有很多，極獸就是這麽不可思議，什麽樣的都有。”
    白遜默默讓開身位，他還在因為殷羅的事煩著呢，實在沒精力去解讀風間?和二皇子的加密通話。
    敖青倒是來了興致，想要嘴碎幾句加入話題，看看能不能套點情報出來，跟在二皇子身後的熾邢看見這位輕浮隨性的四皇子想說話，嚇得立馬衝上去攔住敖青，不讓二皇子又被敖青激怒。
    簡單交談過後，風間?逐漸明白二皇子為何氣勢逼人了。
    二皇子好像……看上他的能力了？想要招賢納士，但又怕功高震主，所以一見麵就想來一個下馬威……
    真是彎彎又繞繞。
    冰雪融化的速度非常快，二皇子止步於幫忙，沒有要求風間?做出進一步更能和他扯上關係的東西。
    二皇子認為當務之急是處理他失態被活捉的事，等破元戰爭結束，回到狛納之後，有的是時間拉攏風間?加入自己的勢力。
    龍族的三位皇子們的眼光早已放到整個狛納，向外擴張勢力也在法帝的默許之下。二皇子有些急，據他所知，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經拉攏了一些有實力的外族獸人協助他們爭奪帝位。
    那是後話了，態度軟下去的二皇子起碼能正常相處，風間?和二皇子一拍即合，從據點拿了補給後，就打算出發尋找失散的獸人了。
    風間?晃了晃手中巴掌大小的袋子，袋子裏麵有幾天的水，食物和露宿工具。
    “話說，這袋子被施加了空間魔法，才能容納很多的東西……空間魔法我記得不是很稀有嗎？”
    敖青解答了風間?的困惑。
    “空間元素的親和力是非常稀有沒錯，這類便利又便宜的空間類工具能夠普及，都是聖月島和伯恩山的助合幫，這兩者的功勞。”
    伯恩山和聖月島不是死對頭嗎？
    風間?忍住，問了另一個問題“那這種袋子會引發空間亂流嗎？”
    “不會，隻有擁有足夠規模，且能容納活物的空間魔法失控後，才有極小極小的概率引發空間亂流，空間魔法的規模越大，構成空間魔法的術式越繁雜，空間魔法引發空間亂流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知道了……那我們出發了！”
    二皇子法無穹上門來給了風間?外出的借口，風間?承諾一定會在晚上，也就是[虹龍]蘇醒前趕回來。
    至於據點，山羊城主已將大部分戰鬥力不足以參與[虹龍]討伐戰的獸人調派到別的安全據點去了，敖青在據點做的準備也十分充足，完全不需要風間?擔心。
    借了幾張風行符，風間?帶著二皇子和熾邢，與外麵的殷羅匯合。
    要在第四層極界的荒原內找到翼人骷髏並非易事，好在風間?有線索，他讓眾人等一下，而他自己則前往不遠處的肉山。
    風間?一靠近，極獸們就察覺到了，騎乘著飛行極獸的虎目三尾人形極獸在風間?抵達前，就來到了風間?的上空。
    “這不是那誰嘛！有何貴幹！”
    不知道是不是風間?的錯覺，風間?感覺這家夥對待他的態度好了不少，和剛見麵的二皇子完全相反。
    “我是風間?，你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我想去你們之前的領地，再看看那座實驗室，我想我應該想得到你，或者說你們的許可。”
    虎目三尾極獸非常人性化地對他豎起大拇指“會來事！我這就讓我的弟妹們傳達消息回去！”
    風間?這次是真的疑惑了，他直接問道“你怎麽對我的態度這麽好？”
    “誰叫你家小狗夠可愛呢？我的兄弟姐妹們也有那種類型的極獸，但是完全比不上你家——”
    “停停停，誰是我家小狗？”
    難不成是一直留在第四層原生極獸那邊的犬養？
    虎目三尾極獸翻了個白眼“還能是誰？”
    “犬養可不是我家的小狗，他是我的朋友！”
    “都沒差！你家小狗——”
    “我朋友！”
    “……行，你朋友可是個合格的玩具呢，這幾天咱們大夥兒都玩爽了——”
    “什麽？！你，你們……”
    虎目三尾極獸火氣上來了“不要老是打斷我說話！你家小狗可堅硬了，不管怎麽打都不服輸，受再重的傷也能站起來——”
    “你們到底對犬養做了什麽啊啊啊啊！”
    “不要打斷我說話——你直接進去看吧！我不想說了！”
    虎目三尾極獸氣得掉頭就走，風間?連忙使用風行符，化風直接鑽入了極獸的領地。
    沒多久，風間?就找到了犬養的身影。
    犬養用太刀撐著身體，不服輸地對他麵對的極獸大喊“再來！”
    犬養對麵的極獸捧起濁潮，澆灌在自己身上，它身上被太刀砍出來的傷痕慢慢愈合，完好無塤。
    在犬養周圍，還有很多的極獸拍手叫好，像極了圍觀角鬥的觀眾。
    犬養的傷也在濁潮中慢慢痊愈，雖然犬養是這麽說，但他的對手並沒有動，而是等犬養的身體完全愈合了才出手。
    犬養一出手，風間?驚歎道好快！
    犬養紮實的基本功加上數日的實戰經驗，他的刀法突飛猛進，太刀的寒光讓風間?一陣膽寒。
    如此鋒利又快速的刀光，隻能在全身堅硬黑色甲殼的極獸身體上留下淺淺的印子。
    “……什麽啊，原來是陪練……”
    看見犬養神采奕奕，精神飽滿，風間?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時間緊迫，風間?並沒有和犬養見麵，確認犬養的狀態完好後，他就走了。
    和二皇子，熾邢，殷羅前往實驗室，第四層極界對於獸人血氣的壓製在極獸領地尤為明顯，暢通無阻進入實驗室後，幾人的臉色才好起來。
    實驗室內並沒有環境的壓製，並且風間?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非常醒目的路標。
    那是由血液畫出的花朵，隻不過花朵的頭上有兩根短小的角。
    “是蘇宿！”
    熾邢大喊，關心則亂，一下衝進了實驗室那些沒有被燈光照亮的黑暗中。
    “蘇宿在的話，和泉霖應該也在！”
    幾人匆忙向前奔走。
    失散的情況下，在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地方匯合是合理的行為。
    風間?在來這裏的路上，清掃了幾波巡邏的極獸，還放跑了幾個，這是他給空域留的路標，希望空域能盡早找到他。
    能在實驗室找到蘇宿與和泉霖，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要是能在這裏找到翼人骷髏的蹤跡，那就更好了。
    但也有一個最壞的情況。
    翼人骷髏就在這裏，抓住了蘇宿與和泉霖……
    一想到此，風間?的腳步又加快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