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條紋組成沒有出入口的移動密閉空間，盡心盡責地保護在內部空洞裏移動的風間?。
    向上的通道，向下的通道已盡數封鎖，夙龍族老人隻能留給風間?這麽一處供他在條紋中移動的安全場所，還有幾個擊敗翼人骷髏必不可少的獸人。
    “我死了好多次……我死了好多次？可是好痛，根本就來不及使用獸印……光啊，雷啊，火啊……”
    獅虎族達鑼城城主，母老虎獸人達鑼處於瘋癲狀態，嘴裏不停喃喃著挑撥其他人神經的敏感話語，這讓墨月皋華、和泉霖，以及二皇子法無穹都不好受。
    風間?不知道這些能被夙龍族老人和翼人骷髏隨手重現出來的獸人算不算本人，至少重現的獸人之間的記憶是同步的，這四人直到現在，也一直在體會被兩位龍族君王的融合魔法瞬間秒殺的恐懼。
    風間?默不作聲走在最前麵。
    他不敢麵對這些已目睹真相的獸人，他也做不到把這些能溝通，有七情六欲，有血有肉的獸人當成過去的影子。
    可他們已經意識到了。
    “喂……喂！風間?！”
    二皇子法無穹鐵青著臉，本就寒冷的藍色龍鱗更是散發出絲絲逼人的寒意。
    風間?輕歎，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強迫自己停下腳步，轉頭去麵對他一直以來刻意回避的問題。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吧？”
    二皇子的聲音微微顫抖。
    膽小的達鑼已處於崩潰的邊緣，法無穹就算是龍族的二皇子，也無法擺脫對未知的恐懼。
    當前情況所發生的事情，同步的記憶帶來的信息量，讓二皇子快忍不住尖叫起來了。
    堂堂龍族皇子，如此不成體統，這點發泄情緒的小事若是被朝堂之上的群臣知道了，他離帝位的距離又會拉開，但法無穹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在法無穹的腦海裏，無數個他隻是在單調地重複著被宛若芒的雷電殺死，死去的下一秒又被迫直麵上一麵才讓他灰飛煙滅的雷電。
    這就像一場永無盡頭的酷刑，身在風間?身邊好像是唯一一條生路。
    但生路的來源是夙龍族獸人。
    法無穹拚命壓製自身的恐懼，他怕，但他的尊嚴讓他絕不像達鑼那樣貪生怕死。
    “說啊！你倒是說啊！”
    風間?的沉默快把法無穹逼瘋了。
    藍色條紋照耀下的陰影蠕動，被重現出來的空域做好保護風間?的準備。
    在空域的記憶中，它才處理好極獸軍的事情不久，極獸軍進攻據點的時間安排在了今日夜晚，屆時極獸軍會帶上對大型生物的作戰兵器，一切都在按照風間?的計劃進行。
    空域在到處尋找風間?的蹤跡時，用獸人的話語來說，便是一瞬息的時間，它就莫名其妙跑到了風間?的影子裏。
    雖然空域在越獄時讀過風間?最近幾次的回溯，知道它身處的這個世界是一個虛假的世界，被重現出來的記錄，它也嚐試過移動到其他極界，失敗佐證了風間?的想法。
    但空域沒有見過地麵上那些成千上萬被重現出來的同一獸人或是極獸，翼人骷髏和夙龍族老人能無條件無限重現這虛假時間囚籠中的記錄這點，別說空域了，風間?都想不到。
    “……你想要我說什麽？”
    “說什麽？說明清楚啊！那些我……那些正不斷死去的我是什麽東西啊！我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你們……真的想知道嗎？”風間?反問，“我可以告訴你們，在我們頭頂上，正上演著無數的你們被消滅的情景，然後呢？你們得到了答案，知道真相之後，就能滿足了嗎？就能……釋懷了嗎？”
    風間?說不出口。
    ——你們隻是記錄，是虛假的影子，是舊日殘響，是他人棋子，是柴薪餘燼，是……往昔之影。
    風間?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不認為這些人的存在是虛假的。
    “——我們的存在是虛假的。”
    墨月皋華脫口而出，這個人到中年的熊貓獸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在之前把你們救出來後……被殺了，然後我馬上又活了過來，現在我知道了，我們都是能被隨意量產、擺弄的虛偽存在。”
    “假的……假的？不，不不不不不不，這不可能，我不可能是假的，我的達鑼城，我的同胞，我的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
    達鑼又哭又笑，跑到空洞的邊緣奮力捶打藍色條紋，就像她能用力氣開辟出一條路逃離這個噩夢。
    “我不認為你們是虛假的。”
    風間?眼光掃過周圍，在他背後的陰影裏停頓了一下，才收回目光。
    “就算你們的存在是虛假的，我和你們的越獄經曆也是真實的，我無法把你們當做虛假的存在對待。”
    原本聽了墨月皋華的話語低下頭的二皇子，猛地抬頭，雙眼有著說不出的煩躁。
    “你，說得好像高高在上一樣——我沒見過你的複數存在，難道你是真實的獸人？隻能這麽解釋，隻有這個解釋，我才能接受你話語中的悲天憫人——”
    “……破元戰爭已經結束四年了。”風間?說道“我和敖青，還有另外兩人進入這裏，發現了時間被固定在破元戰爭中某個連續的五天裏……”
    “不要再說了！”
    沒有包裝過的真相撕裂了二皇子的理智，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像極了龍族朝堂中通過表演戲劇和才藝來贏得笑聲與明天的弄臣。
    不，連弄臣都算不上，他隻是個可以被無限重現，關在狹窄籠中無人在意的屍體。
    外麵的自己，那個真正的梟龍族二皇子法無穹又在幹些什麽？
    啊——這些真實的存在，已經和虛假的他沒關係了。
    風間?想到了讓法無穹振作起來的辦法。
    “不要失望，二皇子，如果我告訴你……你現在身處的困境，是仿徨於現世的亡靈為法帝豐準備的死局呢？”
    風間?模仿著夙龍族老人說話的方式，接著說道“龍族君王法帝豐，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你覺得法帝能在這裏活下來嗎？”
    憤怒於風間?竟然敢質疑龍族君王法帝豐的力量，法無穹正欲反駁，可話到了嘴邊後，被無情的事實擊潰了。
    “……父王他，雖然精通空間魔法，但時間係的力量是他唯一不能保證絕對可以戰勝的缺陷——可惡！你說的亡靈是誰？竟然想謀害父王！”
    “亡靈在與一個和你長得完全不像的龍族獸人戰鬥，而我們，則是要尋找亡靈待了四年的住所。”
    實驗室被時間泡保護，不會進入回溯中，是絕好的實驗場所和根據地。
    夙龍族老人的計劃是，亡靈體表的時間泡他去打破，順便讓亡靈無暇分心，而風間?就在這個時候帶著獸人偷家，想辦法包裹破壞實驗室的時間泡。
    “無論我是真是假，我絕不容許有人想害父王！”
    二皇子法無穹振作起來，風間?鬆了口氣。
    達鑼看樣子是徹底瘋了，墨月皋華非常清醒，而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麵露疑惑的和泉霖，看起來終於有話說了。
    “我大致明白了……雖然好像不是很明白，我記憶中確實有我不斷死去的畫麵，但我沒什麽真實感……我隻想問，風間?，為什麽是我們？你為什麽挑選我們當幫手？隻是因為我們曾一起越獄過嗎？”
    雖然這四人和空域是夙龍族老人直接重現的，風間?還是說道“關於這個，有些隱秘的線索——你們可能都是那隻翼人亡靈的實驗品。”
    達鑼的性格反轉，二皇子法無穹變得平易近人，墨月皋華無法控製自己。這些異常的表現可能是實驗的副作用，或是實驗目的。
    風間?在第一次聽空域說，墨月皋華和他救出來的獸人都是秘密關押後被翼人骷髏看管的俘虜，就有了這麽個猜測。
    墨月皋華不久前曾說過，他就在墨月皋華的腦子，墨月皋華能看見他，他也能看見墨月皋華。
    這也能說明為何翼人骷髏能夠直接控製這四人的重現，包括後續出現的能被控製的極獸或是獸人，他們都是翼人骷髏的實驗品。
    這個想法打開了風間?的思路。
    翼人骷髏在不斷回溯的虛假時間囚籠中待了四年，實驗室和翼人骷髏不會被回溯影響，那麽翼人骷髏就有足足四年的時間進行各種實驗。
    翼人骷髏的根據地……恐怕沒那麽好闖。
    能想到利用虛假時間囚籠的亡靈……他有四年的時間去完善這個計劃，並且由於時間一直在回溯，任何實驗都變得沒有風險，不需要承擔失敗帶來的後果。
    四年，翼人骷髏能創造出什麽？
    風間?想到了翼人骷髏搶走的《論醫》。
    若說蘇宿被困在時間泡裏編寫《論醫》時，沒有翼人骷髏幹涉，風間?可不相信。
    討論醫學史上需要攻克的最大課題的《論醫》，明顯變得不正常的獸人……翼人骷髏隻露出了冰山一角，風間?便已經感到不寒而栗。
    “墨月皋華，你現在也能看見他嗎？”
    風間?沒有挑明他是誰，墨月皋華知道風間?說的是誰，一點熒光般的幽藍火焰在他眼中燃燒起來。
    風間?嚇了一跳，以為墨月皋華又被控製了，但幽藍火焰始終保持著螢火般的規模，隻是墨月皋華眼中的一個小點。
    “不能……我看不見他了……看不見他的火焰，看不見他的死氣……”
    “嗯……那你能感應到他在哪裏嗎？”
    “我做不到，而且，他能感應到我在哪裏，能感覺到除了你之外的我們在哪裏，你想偷襲他的根據地這件事，恐怕已成陽謀。”
    “這我倒是不奇怪……”
    如今夙龍族老人給予的星辰的主動技能，已進入冷卻期，被動技能也無法解除翼人骷髏的控製。
    要是和翼人骷髏戰鬥的夙龍族老人出現了差錯，他們就會全軍覆滅。
    風間?轉念一想，全軍覆滅……好像也隻是再開一輪新的回溯？
    好像也不是那麽糟糕？
    夙龍族老人既然能贈與他在回溯中保留記憶的星辰，那麽他本人多半也有保留記憶的手段。
    第一次回溯，對夙龍族老人幾乎沒有任何負擔，風間?覺得自己也能再扛幾輪十幾輪，他們有試錯的機會。
    不，不對，不要抱著僥幸心理，如果夙龍族老人沉入回溯，那麽夙龍族老人在外界解析侵占的一半虛假時間囚籠控製權是否會被翼人骷髏重新掌握？
    隻有一半都能無限重現虛假時間囚籠內的記錄了，要是完整的控製權……
    這太危險了，賭不得！
    “管他能不能看見……我們都得先找到翼人骷髏四年來的根據地，他的根據地絕對在不會進入回溯的實驗室裏。”
    問題是要怎麽做？夙龍族老人留下人和話之後就消失了，風間?根本來不及問。
    ……這不是還有一個生命體嘛！
    風間?跺腳，他腳下的陰影凝集起來，一個和風間?一般無二的輪廓出現在眾人麵前。
    二皇子法無穹一看，頓時紅了眼。
    “就是你趁我不備活捉了我？！”
    “……我的巡邏範圍是第四層極界的一部分，我沒有見過你。”
    空域嗡嗡地說話，法無穹還想追問，一想到他父皇，頓時覺得他的屈辱沒那麽重要了。
    風間?把話題拉了回來，“你能找到翼人骷髏的根據地嗎？”
    “……這裏並不是你所想的尋常地方，這些條紋屬於規則的一部分……簡單來說，就是我在這些條紋裏沒有任何作用，我開不了傳送門，我變成了一攤無用的黑暗。”
    那麽，就隻能從這四位實驗品身上找線索了。
    說起來，和泉霖表現得最正常，他如果也是實驗品，那和泉霖的異常之處在哪裏？
    “哈哈——我做到啦！我要回家了，你們都別想攔住我，哈哈哈哈！”
    就在風間?冥思苦想之際，錘牆的達鑼忽然爆發一陣笑聲。
    眾人看去，達鑼汗流不止，仿佛透支了所有的力氣，但是在達鑼的身下，一個藍色條紋正不斷散開的洞正在擴大。
    數條達鑼獸印的加固線條向下蔓延，達鑼咧嘴大笑，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風間?連忙跑過去，發現藍色條紋隻有淺淺的一層，達鑼的獸印劃過下麵的黑色條紋，直至深不見底的洞中，獸印微弱的白光提供不了能看清下方的照明。
    黑色條紋……是翼人骷髏的領地。
    ——正是翼人骷髏的領地，翼人骷髏的根據地隻有可能在他的控製權裏。
    達鑼打開的這個洞通向哪裏？是直搗翼人骷髏的老巢，還是別的地方？
    “呼……”風間?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隨後，風間?招呼眾人，率先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