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坐這裏，會電腦懂外語嗎？”
    衣冠禽獸把我倆帶到最後排的牆角邊，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問道。
    “會英語和法語，日語也會一點點。”
    我拉著矮子在椅子上坐下，然後打開落滿灰塵的台式電腦。
    “懂就行。我叫老王，你們可以喊我王主管。這裏的人都沒有名字，你們自己隨機取個。”
    “這是新人手冊，先拿去背誦一下。有什麽不懂的再來問我。今天你們就熟悉下狗推的所有流程，明天算正式上班。”
    王禽獸放下兩本翻得破角的冊子後，便拽拽地去巡視其他人了。
    業績，自然是一個月最少要滿三十萬，一周最少要開一兩單，且不能低於萬。
    “五哥，我啥也不會，怎麽搞？”
    矮子盯著露骨屏保圖，腦袋直接宕機。
    別說電腦，就連手冊上的字他都認不全。
    “你別急，我教你，包會。”
    我正準備教他怎麽操作電腦文檔時，坐在前排的女孩突然回頭怪笑道：“靚仔，你這個工位的人上個月因逃跑被抓回來剝皮了。”
    “……”
    虎牙妹？
    她在這，那麽斷指男肯定也在不遠處。
    我頭皮麻了一下，沒搭理她，繼續教矮子怎麽操作電腦，然後再詳細講解狗推新人手冊。
    所謂“狗推”，顧名思義就是推廣網絡電信詐騙的人員，他們常常會偽造不同身份，比如高富帥、白富美等人設，然後在某某平台注冊賬號並尋找目標進行詐騙。
    反之，網絡黑話的“殺豬盤”，其“殺豬”手段也和“狗推”雷同，隻是二者分工明確，目標雖一致但套路稍微有點變化。
    一個是以電話詐騙嚇人、網絡談戀愛為由，每日噓寒問暖或者炫富吸引人、一個是用虛擬高回報引誘你投資、賭博、玩博彩，然後讓其越陷越深，最後家破人亡。
    無論是“狗推”還是“殺豬盤”，其實核心都是先偽裝成高大上的身份，或者日進金鬥的天才大佬，然後去尋找可以狠狠宰割的“肥豬”。
    這個階段則叫做“薑太公釣魚”。
    等魚兒上鉤後，就開始用甜言蜜語、善解人意、或者一夜暴富來套近乎，一步步獲取對方信任後，再量身定做套餐開始設陷阱。
    這個階段就是在“養肥豬”。
    當豬圈裏的“豬”養肥了以後，就準備開始收割。
    也就是最後一步，至關重要的一步：殺豬！
    這個工業園的詐騙係統較為完善，每個部門都分工精準。
    比如：技術部、話務部、信息部、水房（洗錢、套現）部等。
    這些就不一一介紹了，因為我重點不是講這個。
    綜上所述，像緬甸、非洲、柬埔寨、菲律賓、這些都是詐騙重災區。
    包括T國（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國，用字母是怕被和諧）都是“豬仔”轉運站。
    也許你會說果敢早在2024年被肅清了，可其中緣由和過程，還有漏網之魚去處你知道嗎？
    如果你信了報道，我隻能笑你太過天真。
    關於這些，我在後麵章節一一寫出來。
    然後狗腿子也都分為三種。
    一種在室內，一種在園區，一種在外圍。
    像我們這群打黑工的免費勞動力，則被電詐頭子統稱為“豬仔”。
    正所謂園區賺錢園區消費，能把錢寄回去的隻有高層管理。
    低賤任人宰割的豬仔，在這裏活得都不如園區那幾條膘肥體壯的看門狗。
    看完新人手冊，見識到非人虐待和從虎牙妹口裏得知一些園區真實情況後，我對我的處境有了很大的認知。
    想要活著回湖南，活著殺了呂順，我必須要與這群惡魔同流合汙。
    “嗨，你叫什麽名字？”虎牙妹一直在騷擾我。
    我看她就是閑得慌，就不怕這周沒業績被虐嗎？
    “小五。”
    我抬了抬眼皮，看向前方。
    果然看到斷指男。
    他神情有些興奮，身邊還圍著兩個狗腿子，估計是釣大魚了。
    她“咯咯”一笑，“好白癡的名字，你猜我叫啥？”
    “虎牙！”
    我有點不耐煩。
    “真聰明！”
    虎牙妹眨了眨布滿紅血絲的大眼睛，“你會外語？”
    “聊什麽！虎牙，你開單了嗎？今天再不開單就把你扔去狗窩配種！”
    王禽獸走過來，板著臉衝虎牙怒吼道。
    每個部門之間也是有業績大比拚的，哪個主管手底下豬仔業績多，他們自然也會有獎勵。
    為了吃香的喝辣的，主管們會用盡手段逼迫豬仔們開單。
    挨打挨罵，那都是家常便飯。
    “老大，你別罵，我保證開單！”虎牙妹趕緊賣乖求饒。
    王禽獸敲了敲我的桌子，“你趕緊熟悉業務，會多國外語要派上用場，不然養你有什麽用。”
    “知道了，王主管。”
    我不敢多說，趕緊看手冊，看名單，學習專業話術。
    “你倆是新人，我暫時不逼你。不過，你們要是在一個禮拜之內開不出一毛錢的單，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衝業績。”
    我故作鎮定，內心卻無比難受地點頭應道。
    “懂得上道就好！”
    王禽獸滿意地轉身。
    “五哥，我想活，我不想死在這裏。我發誓，我要搞錢，等我有錢後就請人殺了呂順那個狗日的！”
    矮子沉默許久，突然握緊拳頭對我說道。
    他說的話，正是我的心裏話。
    在內心掙紮幾分鍾後，我最終選擇妥協。
    生和死，就這麽赤果果地擺在麵前。
    我別無選擇。
    “我們一起努力搞錢，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裏！”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開某APP軟件，並用名單上的身份證號重新注冊一個新賬號，然後開始“捕魚”。
    矮子雖然文化不高，但是悟性極好，學習能力也強，很多東西我教他幾遍就能記住操作流程。
    而且還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把事做好。
    由於我倆第一天上班表現良好，王禽獸為了鼓勵我們的積極性，還特意獎勵每人一個巴掌大的軟麵包。
    盡管已過期三個月，我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畢竟過期食物再毒，也毒不過這群人渣。
    下班後，正想去食堂吃飯，阿猛突然帶著幾個狗腿子跑過來找我，並要我和矮子跟他去道具房一趟。
    一聽說要去道具房，其他豬仔都麵露同情地快速離開。
    虎牙妹甚至還做了一個“節哀順變”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