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懸停在退格鍵上方三毫米，像考古學家用毛刷觸碰沉睡三千年的青銅神鳥。回車鍵凹陷的瞬間，中央空調的嗡鳴被抽成真空，書架間漂浮的塵埃定格成青銅器上的饕餮紋。某排書架深處傳來竹簡斷裂的脆響，那卷《天問》的殘篇正在自動編織新的段落。
    主機箱散熱孔溢出的藍光裏，三星堆縱目麵具的瞳孔正以每秒鍾137次的頻率閃爍——恰好是精細結構常數的倒數。青銅紋路順著usb接口爬上她的腕骨，皮膚下浮現出用朱砂寫就的《歸藏》卦象。機械鍵盤的abs鍵帽逐個玉化為和田青玉，空格鍵上的指紋正在演變成良渚神徽的淺浮雕。
    "這不可能......"她呼出的白霧凝結成冰晶雲母片，懸浮其中的文明墓碑正隨著她的瞳孔縮放同步旋轉。瑪雅人的螺旋曆法碑文與西夏文《吉祥遍至口合本續》交替閃爍，所有"未完待續"的最後一筆都指向她鎖骨下方三寸的朱砂痣——那裏曾是鄭南舟在資料室用紅鉛筆標記過的甲骨文殘片位置。
    燃燒的文檔躍出二十七種火焰形態：仰韶彩陶紋、二裏頭乳釘紋、曾侯乙編鍾的錯金紋......青白色火苗中升起的青銅神樹有九層枝椏，每片鎏金樹葉都在播放不同時空的影像：1978年的曾侯乙墓發掘現場、2001年金沙遺址的玉璋出土瞬間，以及此刻圖書館地下十七米處，某本1997年版考古報告正在樹根纏繞中褪去黴斑，扉頁的借閱登記表顯露出她嬰兒時期的腳印。
    晨光刺穿霧霾時形成丁達爾效應的青銅甬道，所有書籍的版權頁開始同步刷新。她看見自己學生證照片的背景裏，大英博物館的敦煌絹畫正與紐約大都會的商周青銅器進行量子糾纏。借閱日期顯示欄跳動著哥德爾不完備定理的數學符號，倒計時數字在公元2023年與良渚水壩遺址的碳14檢測結果之間震蕩。
    保潔阿姨的橡膠手套突然透明化，露出布滿河圖洛書紋路的手掌。拖把甩出的水珠在半空晶化為淩家灘玉版，落地時發出編磬的清響。水桶裏的獵戶座星雲開始順時針旋轉，42星雲中心浮現出紅山文化玉豬龍的輪廓。
    人潮湧入的轟鳴聲被拉長成納西古樂的悠長顫音，中央空調出風口飄落的積灰重組為雲夢秦簡的殘片。當那個聲音從通風管道傳來時，她發現自己的發梢末端正在析出三星堆金杖的鳥魚紋飾。
    "播種者301號，請用甲骨文書寫本次文明重啟的校驗碼。"鄭南舟的聲音帶著青銅器銘文的銅鏽質感，"你還有137秒讓河圖與洛書完成最後一次拓撲折疊。"
    書架深處傳來竹簡爆裂的脆響，那卷自動續寫的《天問》終於抵達當代篇。她觸摸著玉化的鍵盤，發現退格鍵已經變成殷墟出土的占卜龜甲，而自己正在甲骨裂紋中讀出來自播種者300號的臨終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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