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依舊興致勃勃的壓低聲音道：“大人，您想啊，雲城地處北疆，駐守的將士眾多，冬日裏禦寒的衣物需求量極大。”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是很清楚軍中是否給將士們提供禦寒的羊皮襖、皮靴，若是軍中提供，想來管理軍需處的大人們，肯定要為每年采買的羊皮而煩惱。”
    “這話何意？”周煜不解的問道。
    “大人，你方才也聽到了，那些貨商采買的皮毛全都是品質上佳的羊皮毛，但上好的羊皮毛又能有多少？”
    “大部分的羊皮都是有瑕疵的，但供給軍中的羊皮誰又敢摻了瑕疵的？”
    她語氣漸漸認真起來，“如此再一定程度上，便會導致羊皮襖，羊皮靴緊俏，且價格十分昂貴，普通將士穿不到，也受益不到。”
    “久而久之，牧民們肯定也因著出售不出手中的羊皮而苦惱。”
    周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宋芷見他認同自己的觀點，於是繼續道：“您想想就連漢族的百姓們，鞣製羊皮的技巧都這般粗糙，你能想象得到草原上的牧民羊皮鞣製的手藝能有多好？”
    “鞣製好的羊皮這些都是牧民的資產，牧民們拿著這些貨物換取鹽巴，茶葉、米麵等生活物資，若是兌換不出，可是真真切切的在影響他們的生活。”
    “漢人的百姓實在賣不出羊皮，還可以種地，不至於影響到他們吃飯，生存，而沒有土地的牧民，依靠的就是手中的物資，換取生活物資。”
    “若是時日久了，矛盾累積越深，邊境之地終是再會發生戰亂的。”
    “我總覺得用戰爭的方式隻能換取一時的平靜，除非你將他們亡國滅種，將所有人屠戮殆盡，否則將來他們日子過不下的時候，必然還會再次壯大，卷土重來。”
    “天下百姓的願望是一樣的，莫過於能吃飽飯，所以若是能解決這一訴求，做到人心向之，草原王庭還有什麽執政基礎？”
    “跟著他們三天餓九頓嗎？”
    說到這裏，宋芷自己都不由得笑了一下，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
    周煜聽到這裏，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他看著她，心頭震蕩。
    說實話，與父親一樣，他從前隻想著驅除韃虜，這些蠻夷之人隻懂掠奪，卻從未想過他們為何要掠奪。
    她獨特的見解，讓他都不由有一種錯覺，她好似就是生活在草原上一般，對他們的困境知之甚詳。
    “你....如何會想到這些？”周煜不錯眼的盯著宋芷問道。
    宋芷心中咯噔一下，真是大意了，她隻得訕笑一聲，給自己找補道：“許是我從前生活困頓，對底層百姓生活的感受很容易共情。”
    “這種事情，不是稍加聯想便可以預料到嗎?”
    這話確實讓周煜無法反駁，他自小就是在錦衣玉食之中長大，自然沒法想象，因為賣不出羊毛，就吃不到飯那種窘迫。
    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周煜有些歉意的道：“對不住，我是有意讓你想起過去困境.....”
    頓了頓，他沒頭沒腦的找補了一句：“往後不會了....”不會再讓你過的那般艱難。
    宋芷以為他說的是不會在糾結此事，心中暗道好險，還好自己機智。
    她迅速轉移話題，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大人，其實您可以找大將軍提一提此想法。
    “若是能轉換思路，不必苛求於上好的羊皮，像這些破損、有瑕疵的羊皮，完全可以裁剪下來，製作成保暖性強的靴子。”
    “這樣一來，軍需處能節省開支，將士們也能穿到保暖衣物，更多的將士能因此受益。”
    她越說越覺得此法可行，語調之中甚至帶著絲絲雀躍。
    周煜見她如此，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洋溢的眉眼上，心情也不由跟著愉悅。
    “大人，您覺得此想法可能實施？”宋芷說完，眸光灼灼的看向他，眼中滿是期待。
    周煜猛地回過神來，對上她清澈的目光，心跳又是一陣加速。
    他連忙移開視線，故作鎮定地點點頭：“這主意確實不錯。不過，想要短時間內推廣到軍中，讓普通將士都能穿上皮靴的想法是好的，隻是當下還是很難實現。”
    “這是為何？”宋芷下意識的追問道。
    周煜歎了口氣，解釋道：“主要還是鞣製羊皮的過程頗為耗時耗力。據我所知，毛皮的鞣製起碼需要三十日。”
    “即便是將破損瑕疵的羊皮都用上，減少了這一部分成本，製作幾十萬雙皮靴，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定然不少。朝廷眼下拿不出這般多的錢財來！”
    宋芷聽完，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其實，此事也很容易解決。”
    “大人，您想想，當初給陛下沒錢造路時，您給他提議的吸收投資的建議？”
    周煜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恍然：“你是說……拉攏大商賈們集資？”
    宋芷點點頭，言笑晏晏的道：“正是！有了錢就能招人辦大作坊。”
    “製造出來的靴子也不僅僅提供給將士們穿，也可以賣給北地的百姓們呀！”
    “依我看，可以讓軍中負責軍需的皮造局出麵，攢一個局，吸收大商賈們的投資，在雲城辦一個大作坊，招攬附近的無事婦人來此做活兒。”
    “將來作坊是分紅給他們，還是優先供貨給這些大商賈，這個可以商議著來。”
    “而且，當下鞣製皮子的法子比較簡單粗糙，但若是集中力量辦大事，還有一定的優勢。
    “待後續有了錢財，完全可以多尋些匠人集中精力優化製皮法子，縮短工期，減少成本。”
    “這樣一來，不僅能提高效率，還能降低價格，讓更多的將士和百姓受益。”
    “若是隻是麵對困境而裹足不前，那才是得不償失。”
    周煜聽完，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別看隻一雙小小的皮靴，他卻可以讓將士們免受寒潮侵襲，提升戰力，更能收攏軍心。
    若是再涉及到穩定牧民，這已不僅僅是一雙靴子的問題，更是能牽動邊境的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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