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番外(各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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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晴朗的冬日,妖君聞晝與青丘公主的婚禮在妖府舉行,一場初雪後,梅花漫山,各界來祝賀的人幾乎把門檻踏破。
    妖君還是記不起以往的事,晏畫也樂得如此,美滋滋邀請了映曇和自己的一幹姐姐,天君也順理成章地跟了過來。
    天君對自己這位弟弟的感覺分外複雜,既有些嫉妒他曾經被那樣寵愛,又涼薄地見他反叛天界,毫無作為甚至推波助瀾。
    到了最後,卻也希望他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席間說笑聲如浪潮滾滾,喧鬧不堪,天君借酒醉漫步而出。卻見積雪未化處,素衣的鳳君抱著一個團子去摘最豔麗的一枝梅花。
    團子死活摘不到,鳳君循循善誘:“往日是不是教你多吃些才能長高,現在夠不著了吧?”
    梅花近在咫尺,團子急地直哭,口齒不清地嘟噥著:“要……要花……花花!”
    一枝梅花含雪折下,團子滿含感激地望了一眼那穿著黑與金交織長衣的叔叔。鳳君卻不樂意了:“天君倒是慣喜歡插手別人的事。”
    扶昀隻是笑,“他這麽大了,你離開這些年,沒想到竟不聲不響地有了個孩子……你還好嗎?”
    他們青梅竹馬,後又相繼走散,時至今日,也感慨萬分。
    “我很好,我心裏有他,每天都會過得很好。”鳳君摸摸團子的頭,說:“扶昀,別再沉溺往事,你該多看看身邊的人。”
    扶昀喉頭哽了哽,“嗯。”
    他目送鳳君遠去,久久不能回神,一轉身,對上天妃的目光,卻也不知在那裏望了他多久。
    映曇衝他微笑,一日既往地沒有追究。天君習慣性地去牽她,手卻落了空,天妃隻與他並肩走進正廳。
    滿目皆紅,而天君納妃時卻隻有清清淡淡的顏色,他也該有個天後了。他思忖片刻,道:“映曇,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他也懶得再去挑選,況且這些年也委屈了映曇,不若就這樣與她相攜一生,倒也不壞。
    映曇搶先道:“我也有事想同天君說,天君可還記得當年我冒死出宮時,曾說要滿足我一個願望嗎?”
    見她語調溫軟,天君心裏也軟,這個女子陪了自己太久,無論她要什麽自己都不會拒絕的。
    “我不會食言。”
    “我想與天君和離,並且天君承諾我,自我之後,青丘世世代代,不再與九重天聯姻。”映曇認真道。
    一時冬日寒涼之風灌體,天君久久凝視著她,話已出口絕無更改。他握緊手又緩緩鬆開,半晌輕聲道:“允。”
    “多謝天君。”
    將入正廳,漫山梅花壓不住她的豔色,天君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映曇,與你成婚的五百多年以來,我隻有你這一位天妃。”
    “但天君的心裏卻有兩個女人,而我隻能守著天君,我不甘心。”
    天君沉默一陣:“那麽願你此後餘生,不再遇見我這樣的人。”
    映曇應了聲是,徐徐拜落,鄭重地行完之禮後,踏入一羊腸小徑,分道揚鑣,不曾回頭。
    風流嫵媚的背影漸漸模糊,化為一簇梅花的陰霾落在天君麵容之上,亦是無聲。他這一生,似乎什麽都有了,卻又似乎什麽都沒得到。
    年少時,他為討得父君青睞,毫不猶豫地給最依賴他的弟弟穿心一箭。
    畫城時,他為鞏固君權,將曾經一起飲酒練劍的好友推入火海。
    以情換權,本就是最合算的買賣,是以一生辜負良多,卻也不曾後悔。
    可在這些歲月裏,他為心中那抹白月光,習慣性地忽視陪伴他千年的女子。
    這一次,他竟嚐出些悔恨的滋味。
    天君慢慢捂住心口,莫名的痛楚。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但天君更趨向於謝拂池想為當年那個死在畫城的少年神君報仇,是以在無妄海畔借那誅天一劍在他體內留下一道劍氣,每逢十五就會發作,疼痛難忍。
    此刻,分明不是十五。
    相較於前些日子東靈山的婚禮,妖君這一場卻更熱鬧些。
    煙花當空綻放,嬌豔無雙的青丘小公主笑的爛漫,終於握著能對她一生一世都好的妖君走入殿堂,好似一切都回到了千年以前。
    晏畫所求的從來不多,一直守著她,一心對她好,足矣。
    尋求了半生,兜兜轉轉,還是他。
    妖君華貴俊美,站在那裏。而小公主穿著朝霞一樣豔麗的十二幅織緞長裙,緩緩踏上紅毯,明豔嫵媚地讓所有人眼前為之一亮。
    當然讓人映像深刻的也不止這些,還有那隻巨大的婆羅鳥,翅膀收攏的時候,掀起了一山的梅花。
    隻見落英繽紛裏,躍下一襲玄色華服長衣的魔尊,身形不疾不徐,方才站定,又伸手從車輦裏扶出自己的夫人,隨後更是握著她的手,半步不曾鬆開。
    他們本就引人注目,謝司首更不是那樣張揚的性格,魔尊側臉,矮身在謝司首耳邊輕聲說了什麽。
    謝司首微微瞪了魔尊一眼,卻也任由他牽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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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依次落座,魔尊與謝司首更是被安排在一樹梅花下,卻位置偏了些,以防有人挨地太近。
    畢竟當年一怒,實在給眾仙留下太深的陰影了。
    但這樣的偏僻又景色奇絕的地方,恰恰讓魔尊滿意。
    婚典如約,卻也不怎麽太平,一個盲眼的女子衝出來,拽住妖君的袖子,哀哀道:“哥哥,我隻有你了,你別娶天界的人好不好?”
    紅衣也壓不住晏畫仙子不善的臉色,妖君便連忙命人攙下去,轉頭信誓旦旦:“畫畫,我明天一定送她出去。”
    晏畫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妖君性子奇倔,讓一切仇恨淡忘才能安穩一生。
    婚典還在繼續,謝司首忽地想起來什麽,轉頭問:“棠寧已經被你送走了,靈鴻呢?”
    原來她還記得這茬事。魔尊正在給她剝蝦,漫不經心地答道:“送回蒼黎山了。”
    謝司首不說話。
    “寂遲年紀大了,需要熟悉的人照顧。”蝦線都細細挑出來,放在她碗裏,魔尊說:“她也永遠不會再離開蒼黎山一步。”
    謝司首開口:“可她還欠我一刀,不過算了……”
    話說一半,她便低頭咬了口蝦仁。妖府的梅花火一般豔麗又清疏的色彩,在月光與燈光中也映亮了謝司首安靜的容顏。
    時嬴抬手折下一枝梅花,撣去上麵的雪水,簪在她發間。其實比起青色,她更適合嬌豔的顏色,他忍不住想吻她。
    卻聽她慢吞吞地接著往下說:“萬一她被我傷到了,尊上還要再去蓬萊山給她求一朵曇花。”
    說完,她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起來。
    “原來謝司首還在惦念著那件事,看來當時的確是吃味了很久。”
    “哼。”
    謝司首揚起下巴,拿餘光瞧他,倒是沒否認。
    時嬴俯身湊近她,鼻尖抵住她的麵頰輕輕摩挲兩下,見她羞惱地推搡自己,才忍住繼續挑逗她的欲望。
    話說那朵曇花——
    最後不也是進了她的肚子,雖然結果並不如人意就是了。時嬴握起清樽,遞到她唇邊。
    出於對尊上的信任,她毫不猶豫地張口,下一刻就捂住了唇,睜圓眼睛:“浮生釀?”
    然而酒勁發揮地奇快,魔尊將她按在自己肩上,撫摸她逐漸發燙的臉頰,低聲道:“這酒杯要比尋常的大一圈,夫人還是少喝點醋,多喝點酒歇一歇。”
    分明是在報複她那會哄他喝醉的事罷!謝拂池迷迷糊糊地撐著意識,“不要,等會晏畫就要來找我了……”
    她如今的體質,浮生釀也隻能醉她一會。四界之內,她到底是無所畏懼了。
    他低頭在她鬢間梅花吻了下,“安心。昨夜下雪出了好幾件案子,你一夜沒睡也困了,等她來了我會叫你。”
    四下無人,謝司首安生地伏在他膝蓋上小憩一會,她最近總是莫名困倦。
    一枕青絲如雲,被他溫柔地用手指梳理著,她像隻狸奴乖順地閉上眼睛。
    他們坐的偏,但隱約還是可以瞥見魔尊眸底淺淺的笑意。二人喁喁細語的場景,陸臨都收在眼底。
    謝拂池說話的時候,細碎的光華在她眉眼間流轉。魔尊永遠在看她,眼中映著雪光梅花和燭火,隻有謝拂池神采飛揚的影子,再容不得其他。
    她一笑,他便會生出萬般鮮活的柔軟,仿佛喜怒哀樂,隻與她有關。
    陸臨再一次撫過腰間的劍,他原不打算參加這次的宴請,不知因著何種心情,還是來了。
    在朝華殿等待的歲月裏,為還他封印力量的人情,謝拂池送來無數珍貴的天材地寶,於是他想鑄造一把好劍。
    可是始終無法如願,因為世上和心上最好的劍都已不屬於他。
    遺憾的是,最好的劍已經屬於別人。
    幸運的是,最好的劍被人無比珍視。
    他最癡愛靈器,知道這個結果,便也欣慰。
    桌上陳著東靈山送來的浮生釀,酒味濃烈,氣味綿長。他慢慢飲下一杯,不顧勸阻,又飲下一杯。
    很多時候你以為祂一直在,實際上祂隻是在等待自己那道光的時候,無意陪你走了一段。
    世上圓滿的隻有少數,不圓滿才是常態。
    大醉一場罷,醒後,當——
    積雪消融,萬物複蘇。
    且行且珍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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