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了，還有兩天就五一了，草甸子的新草都長出來了，小嫩草，綠油油的，十分喜人。靠鬆花江邊的生產隊，分到草甸子的，又開始高興起來，都開始派人趕著自己隊裏閑散老牛，往草甸子送老牛了。送老牛，隊裏那個時候，給這些老的小的有毛病的不能拉車幹活的，都統統送大草甸子裏去，這樣，能節省家裏的穀草和馬料。那個時候隊裏年年都盼望這個季節呀。送晚了，就怕喂馬草不夠呀。
    送老牛，昨天，我們南邊富士屯子，沙崗屯子，幾個生產隊的老牛都搞人趕著過去了。過去了，今天，富山大隊的老牛，也趕著過去了。
    過去了，俺隊裏還有二十多頭閑散的老牛呢，隊長又著急了。著急了，隊長，一早上就召開領導班子會議了，開會，研究了兩個問題，一是隊裏派誰給俺隊老牛送去，送去，送去的人不能回來，還得在那住，在那看著呀。看著，在那看著，還不是時間短呢，一看就是四個多月呀。
    看著，我們隊分那草甸子，在小幹巴河子裏那邊島子上，那島子是江心島呀？島子四周都是大江，在島子上，看著一群老牛，一個人在哪，從五一都九月末，五個多月，給的工分還不高，一個月給三百工分，一般的人是不願去的。但研究來研究去，還是能找到人的，最後隊裏定下了老楊。老楊，快五十多歲了，家裏就一個人，隊長叫人給他 找來，說去年上咱們隊上草甸子放老牛是你去的，這回你還去吧，你趕著老牛去走時候，隊裏再派個人幫著你趕著老牛，給你送到島子上。隊裏給你帶鍋碗瓢盆，給你帶大碴子，苞米麵，再給你帶著鹹鹽，一個月在給你半斤豆油，你愛整魚，隊裏給你拿個小三層網，你願下魚鉤釣魚，隊裏再給你拿十幾把橛子魚鉤，等著你到那了，自己用小柳條子搭個小窩棚，一天在島子上吃完飯，溜達溜達，在島子邊上，下下小網，插插魚鉤，那還不是神仙過的日子呀？
    隊長說，大家捧場，會計老伊大哥說，老楊，你在島子上，哪天，刮大風，擱大江上給你刮來一個美女，你還有媳婦了。會計說著，還給我遞眼神，我說對對對。誰知道啥時候，天上掉下個一個林妹妹。大家就這樣說著，老楊九覺得去放老牛也挺好，就答應去了。
    老楊同意去放老牛了，但老楊不同意帶著三頭有毛病老牛，不同意，隊長說這三頭老牛，搞家裏也不好辦。搞在家裏幹吃草幹吃料，叫家裏牛官喂，那牛官也得叫隊裏給他增加工分。保管員說，增加工分是小事，這幾個老牛吃草吃料是大事。一個老牛搞家裏喂著，要喂四五個月，到時候，給它殺了，賣牛肉，都賣不回來草和料錢。
    “那可是的，再說了，隊長，你們看看，咱這幾個老牛都多大歲數了，都八九十了歲了，現在，腿瘸的瘸，折的折。咱還養它有啥用。你說呢，小馬？”會計說著，就問我，我聽到他問我， 笑了笑，我說，會計，你問我，雖然我務農不久，可我也知道牛三四歲，四五歲好。過了六歲。牛就不值錢了。不值錢還喂著，那就不如殺了。
    “殺牛，我也想殺，關鍵是這獸醫站管的太嚴呀，這牛是大牲畜啊，要想殺牛，得事前打個報告啊，再說了，咱打個報告，那獸醫站，一般都不批呀。”
    “不批，是咱們不會寫。要是寫好了，理由充分了，他也能批。”
    “不充分？老董叔，咱們打個報告，字有的都不會寫，這回咱有家軍，叫家軍寫，家軍打個報告能行。隊長，你說行吧。”
    “行，家軍，這回你寫。”
    “我寫，隊長？”
    “你寫。”
    “好，我試試吧。等著吧，等著，今晚上，我回家時，我就寫。寫完我就給隊長。”
    “哎，家軍，你最好現在你就寫，這就散會，散會你就寫，你寫完，咱一會，就派個人，給公社獸醫站老常送去，咱送去了，他們獸醫站看了，說是得研究。在研究完，他們還得派人來呢，來了，到現場到這隊裏看呢，等著看完了，他們來的人再回去，再研究，才能批呢。是行是不行，那還不一定呢？”
    “呀，那麽繁瑣嗎？”
    “繁瑣，家軍那是相當繁瑣了。”
    “繁瑣他們勒卡嗎？”
    “不勒卡，從不累卡。就是看實情，看你寫的和實際情況相符不？”
    “好，那好辦，那我就寫。題目：關於羸老之牛要處理的報告，正文，羸老之牛三頭，一瘸，一折，三拐腿；廢草，廢料，又廢水；要送江島去療養，可惜羸老難上場；煩請領導看咋辦，不行白送獸醫站；倘若政策能放寬，送函給你點支煙。
    報告我寫完了，我給了隊長，隊長連看都沒看，說不用看，我不識多少字，就蓋了公章，打發李二給送去了。下午李二回來了，獸醫站的領導給回信了，回信也寫了個信函：要想殺牛也好辦，明天現場把牛驗，倘若三牛瘸折拐，一命嗚呼皆屠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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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了，獸醫站來人了，領導老常領著小李子來了，隊長一接待，老常笑了，說，你們寫個報告，是從哪請詩人寫的呀，隊長一聽，驚訝說，詩人，我們沒有詩人呀，報告是我們記工員家軍寫的呀？老常一聽是記工員寫的，很不相信，說那你給你們的記工員找來，讓他給我介紹介紹，你們打報告裏寫的這記個牛。
    “好吧。”隊長說著，就打發人來地裏找我來了。我在跟著隊裏的犁杖櫰穀子呢，我心思這一下子惹禍了。我趕快來到了隊裏。我趕到隊裏，隊長正在馬號陪著老常說話呢。隊長一看我回來了，隊長說，這是咱公社獸醫站的站長，來看看，咱給打的報告，看看那幾個老牛。
    “啊，歡迎歡迎，感謝呀，公社獸醫站的領導，能對我們打的報告這麽重視。我給您說呀，這是鬆花江要開了，我們隊裏趕快搶著在大江開幾天，給隊裏這些老的小的，不能幹活的老牛，都給送到我們自己 的島子草甸子上去。我們隊裏的喂馬草不夠用啊，現在這喂馬草，一斤都是六七分錢。可惜啊，我們把那些大的小的還有老的，凡是能送走的，盡可能的都送走了。可是現在還存在著幾個羸老之牛，站立困難，走都不能走了，一天喂著，白白地喂著，以後也幹不了活了，這幾個老牛，我們隊領導班子，昨天為此特意開了一個會，研究了，我們打了個報告，請您，幫助處理一下，在政策允許的情況下，我們殺了，或者白給你們獸醫站，我們也不要錢了，就是為了能省點喂馬草和料就行。你看咋辦吧？領導？咱先看看幾個老牛吧？”
    “好，好好好。隊長，小夥子，你按著你打報告的順序給我們介紹。”
    “好，”我說著就領著領導來來喂牛棚，喂牛棚裏是個大花牛，一個前腿不好使了，我說領導你看吧，，我給這牛牽出來你看看吧。我牽著，喊著，老牛就是不動彈，我喊，忒，忒忒，隊長拿棍子打著，老牛很吃力的往前使勁的一竄，向前一栽，臥倒了。領導說，算了算了，別牽了，你叫我看看它多大歲數了吧。領導說著，用手去翻老牛的嘴唇，看牙，看看說，呀，八九歲有了。確實老了。
    “領導，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老常說老了老了。咱看第二個吧。“第二個，領導，在這邊呢？”我們說著就來到牛棚的側麵，領導，就是這個大黃牛，它是右側，後腿折了，這個牛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你看它現在隻能在這趴著吃草了，
    “它腿折，有多長時間了？”
    “多長時間？哎呀，還是去年剛上凍，拉地，卡的呢。”領導說著，又順手從地上撿起來一個苞米杆子叫老牛咀嚼，老牛看了，不張嘴。隊長說，這老牛，現在，除了吃點穀草稍子，什麽都不吃了。咀嚼不動了。
    “那咱再看第三頭。”
    “好，第三個在外麵穀草攔子裏呢。”我和隊長領著來到生產隊大門西側的草攔子裏。這老牛黑黃色的，我來到拽著老牛韁繩，喊著，忒忒忒，它都不起來。我喊，隊長用一個棍子打，牛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站起來，渾身發抖，牛毛顯得那麽長。
    “不用看了，隊長，這報告是這小夥子打的呀？”
    “對。”
    “那寫的不錯，一瘸，二折，三拐腿。我們也看了老牛吃的了，你們是想法子，喂好這老牛啊，結果是廢草，廢料又廢水。你們好心送她們上島子上去吃草，可惜他們走不到草甸子了。”老常看了，站著思考，隊長怕他不批，趕快給他遞給一支煙，老常笑了，說，不遞給煙也得批呀。不過，隊長我給你說呀，我們昨天看了你們打的報告，我們就在那看了半天呀，覺得你們寫的太好了，說著，老常就又念起我打的報告來：一瘸，二折，三拐腿，廢草，廢料，又廢水。隊長聽了，嗬嗬笑。
    第二天了，隊裏找老劉頭殺牛了。老劉頭是老殺牛的了。殺牛，隊裏的規矩就是誰殺牛，牛頭牛蹄子就歸誰，隊裏不給工分。老劉頭殺牛，他就是圖個熱鬧，自己無兒無女，找了六個十幾歲的小孩子來幫他殺牛，這些小孩子都是他的幹兒子，老王小柱子，周三子，老劉小傑子，大王二，小張，小崽子。
    殺牛，他一個一個牛的殺。殺牛，社員們知道隊裏要殺牛了，各家都老早的打發人來了，來了，就想看熱鬧，看老劉頭怎麽殺的。看怎麽殺的，老劉頭在家都把殺牛的刀子磨快了，可是在殺第一個牛的時候就出醜了。出醜了，給大家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老劉頭殺第一個牛，就喊了，兒子們，咱先殺不好殺的，你們說咱先殺哪個？他幹兒子都喊著殺大花牛，老劉頭說好，那你們就上西牛棚給老花牛，牽出來。小傑子，小柱子，三子都喊著好，他們喊著就跑進牛圈，牽牛，可是牛好像知道要殺它了，這跑進牛棚的幾個人，怎麽牽，牛也不出來。不出來，老劉頭一看不行，他就進牛棚去牽，他牽，牛也不動彈，不動彈，他就使勁拽著牛韁繩往外拽，叫幾個幹兒子拿棍子在牛後麵打，這一打，老牛急眼了，猛地往前一豎巴掌，給老劉頭帶倒了。這帶倒了，帶了個仰八叉。還差不點給老劉頭踩著。這一驚險也給我和老保管嚇壞了，隊長叫我和老保管在看著殺完牛，給大家分牛肉呢。還好，我 喊著快上人快上人，來了幾個年輕人，跑過去給老劉頭扶起來。然後，我讓保管員進倉庫，拿四根繩子，用繩子給大花牛四個腿拴住，十幾個人硬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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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出來了，大家給老牛都撈倒了，這回殺吧。幫著拖牛的人都躲開了。老劉頭拿著殺牛的尖刀子，用足了勁，向老牛大脖子捅了一刀子，結果老牛的血，噗呲一股子血竄出來，噴了老劉頭一臉和一身。這一下子給老劉頭又噴了個趔趄。逗得賣呆的哈哈大笑。
    大笑，這一下子給幹幾個兒子也嚇麻爪了。老劉頭還不錯，趕緊拿刀來抹老牛的大脖子，這一抹，老牛還悶悶悶地站起來了，站起來了，老劉頭一手抱住老牛的大脖子，一手拿尖刀子揦，揦著喊著幹兒子，幹兒子，你們倒給我摁呢，你們倒給我摁呢，摁，喊成嫩。他幹摁，老牛也不倒下。賣呆看熱鬧的看明白了，老劉頭給殺牛的刀子拿反了，他用刀背揦牛脖子呢。這一動作，又給大家笑的肚子疼。
    你倒給我摁呢，在後來幾年裏，都成立人們逗笑話的口頭禪了。
    三個老牛，老劉頭，領著六個幹兒子，殺了大半天，總算是殺完了。我和老保管，給社員們分牛肉，試著分兩次才分下去了。
    好在有的人家隻要一次，第二次，不要了。說沒意思，老牛肉，三毛二一斤，和大鯉魚一個價，吃牛肉，太不劃算了，那不如吃鬆花江裏打的大鯉魚了。分完牛肉後，隊裏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忙碌。老楊也趕著剩下的老牛前往草甸子島子。可沒幾天，島子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夜裏有野獸出沒，把幾頭老牛咬傷了。隊長一聽，趕緊召集大家商量對策。有人提議派幾個年輕力壯的去島子上守夜，也有人說弄些鞭炮來嚇唬野獸。最終，隊長決定讓我和幾個小夥子帶著鞭炮和工具去島子幫忙。我們到了島子，老楊一臉愁容地帶著我們查看了受傷的牛。夜裏，我們點燃鞭炮，劈裏啪啦的聲響在島上回蕩。可沒想到，這不但沒嚇走野獸，反而引來了更多的動靜。黑暗中，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在草叢裏閃爍，似乎有什麽大家夥正慢慢靠近。我們握緊手中的工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什麽可怕的東西。 突然，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熊從草叢中衝了出來，它張牙舞爪，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呆立原地，手中的工具差點掉落。黑熊朝著離它最近的一頭老牛撲去，老牛驚慌失措地掙紮著。我大喊一聲：“快，用鞭炮炸它！”大家這才反應過來，紛紛點燃鞭炮朝著黑熊扔去。黑熊被鞭炮聲嚇得一怔，但很快又再次發起攻擊。就在這危急時刻，遠處傳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原來是隊長帶著更多的人趕來支援了。他們拿著火把和棍棒，朝著黑熊大聲呼喊。黑熊被這陣勢嚇到，轉身朝樹林裏跑去。我們長舒了一口氣，看著彼此狼狽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經過這次事件，我們加強了島上的防禦，在周圍布置了陷阱和警示標誌。之後的日子，再也沒有野獸來騷擾，老牛們也能安心地在草甸子上吃草，島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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