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第一夜，篝火的夜晚。
    村莊落實了，曙光公社派來三個幹部，早上來的，給我們村莊定位落界定完了，天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鍾了，人家都走了。大樹林子就剩下我和家昌哥了。茫茫的大樹林子，金黃色的太陽，照射在一棵一棵大樹上麵，那真是神奇的世界。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啊。此時我忘記了疲倦，忘記了十幾天的奔波，我高興極了，我高興地喊上了，喊，大聲喊，哎！哎，我們有村莊了，我們有村莊了。我們建點的村子批下來界定完了。我喊一聲接著一聲。聲聲震動著山穀，山穀回蕩著我的聲音。
    “咿，看把我家軍兄弟高興的？”
    “高興，家昌哥我太高興了，我不是一般的高興啊？沒想到，咱們要建的村莊這麽快就批下來了。這撫遠的政府部門太辦事了，太有力度了。”我說著，就蹦著跳著唱起來了，“麥苗兒青來菜花黃，邊疆人民喜洋洋，我們 要建的新村批下來了，明天我就要蓋新房。有了新房再開荒，從此我們富起來。我們國家要富強。”
    “哎呀，三兄的，你這是唱的啥歌呀，快來歇歇吧。”
    “唱的啥歌，從此我們富起來。”
    “從此我們富起來？我咋沒聽說過有這首歌呢？這是你從哪弄的呀？”
    “從哪弄的，哥，即景生情，隨心所想，發自肺腑。作者，馬家軍。”我一說，家昌哥哈哈大笑起來。笑著，家昌哥說，你還應該加兩句，幸福不忘國家好，幸福感謝共產黨。
    “對，對對對，國家好。”我說著就找個木頭坐下了。我坐下看著眼前一棵一棵筆直的大楊樹大樺樹，我忽地想起來上午界定村子的時候，林業站老葛說的話了，“這樹就歸你們了，你們蓋房子，願咋用咋用。”我的高興勁又來了，高興勁來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就又站起來了。我站起來，摸摸這棵大楊樹，拍拍那個大樺樹，看著，上下瞅著。
    家昌哥看我起來了，說你怎麽不歇著了，這大樹歸咱們了，跑不了了。”
    “跑不了 吧，哥。老葛說，我聽了，我都不敢相信我 耳朵。”
    “那有啥不敢相信的，家軍，你沒聽他們來時，那王助理給咱介紹嗎？這位是林業站的。”
    “說，王助理說，我聽到了。哥，你可知道，在富錦，咱們那，咱們砍一棵樹是犯法的？就砍公家那小鬆樹都是犯法的，就別說砍這大樹了？”
    “哎呀，兄弟，我來之前就想了，到這邊建點，當地政府是指定給一些好政策的。”
    “好政策，確實，這裏的好政策太多了，就今天這幾個人來給咱們確定村莊這一塊地，長是280米，寬是260米，就是七埫多地，快八坰地了。這地上的樹，我是沒查，往少說也得有六七百棵，要在富錦，那咱們啥都不用幹，坐著就發財了。”
    “哎，發了。家軍，你看嗎？咱那天去曙光，那公社房子外麵，那前哨那大商店的大牆上，都有白灰寫的那大字，墾荒戍邊嗎？”
    “看到了，墾荒戍邊好啊。咱哥倆就是墾荒戍邊來了。保衛國家人人有責。”
    我和家昌哥說著很高興。高興過了，家昌哥說，咱倆下別說了，那邊有小河溝子，上午丈量村子的時候我看到的，走吧，咱去找個地方先洗洗臉吧，我這臉都有半個月沒洗了，今個天也是熱，幹吧的臉都發燒了，咱洗完臉，看看咱兩個今晚上怎麽過吧？
    怎麽過，好過，咱倆，昨天晚上，在叔叔家，當院子裏，你找兩個木頭骨碌，我找兩個木頭骨碌，就那，給木頭骨碌扛屋裏，再想找點啥墊上，都沒找到，就那躺著就睡了。那一宿也過來了。我和家昌哥說著，就來到了小溪，小溪嘩啦啦的流水，清澈見底，我們蹲下就開始洗臉了。
    我洗洗臉，覺得真舒服。我說，哎呀，這小溪洗臉真好啊。沒想到，富錦的灰粘在臉上，跑到撫遠的小溪洗上了。
    “富錦臉上的灰，上這小溪來洗了，這麽說，家軍，你也有很長時間沒洗了？”
    “沒洗了、咱5月9號早上從家走的，那8號唄，8號我就沒顧得洗臉。你看那一天我還在咱那生產隊裏幹一天活呢，那一天多忙啊，我在隊裏幹著活，還給社員們記著工，上下午，隊長叫我幹這幹那。從8號，往這，就沒洗過臉。今個是5月24號了，這就十六七天沒洗臉了唄。”
    “沒洗臉，一個是沒時間，一個是沒地方洗。這回好了，咱有這屯子了，這還有小溪，咱想洗臉就來洗唄。”
    家昌哥和我說著話呢，小溪裏有幾個魚遊過來了。來了，就奔我們洗臉的地方，他們好像嗅覺到我們洗臉的氣味了。我看到小魚，我快速蹲下去抓，一下手，上水裏用力一掠，抓來一個。“哎呀，家昌哥，今晚咱燉這魚吃吧。”
    “哎呀，燉魚，家軍，我正想著呢，今天晚上咱倆怎麽在這過呢？咱們吃飯，想做飯，沒米沒鍋灶，咱們住，還沒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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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沒房子好辦。咱中午休息的時候，咱那麽多人，不是找了幾個破爛木頭坐著了嗎？咱收拾收拾那個木頭，一會，弄在一塊，搭起來，咱晚上有被，躺在那就行了。”
    “也隻能那樣將就了。”
    “將就，哥，這住好將就，以前那麽多困難都過來了，沒吃沒住的日子有的是，你是不知道，你是沒去，五九年，咱老家修太行堤水庫，咱從馬樓搬出來，到宋樓，在宋樓沒住幾天，就逃荒到曹縣了，從曹縣到河南，我家在河南討飯，走了好多地方，去商丘，去民權褚廟，那是天天沒吃的，晚上沒住的，經常住人家大街上，那是大半年呀。今天晚上，家昌哥，你高興去吧。今天咱住的是自己的村莊，這是國家給的，而且是第一夜。這還是夏天。”
    “哎呀，家軍，那叫你這麽一說，天做帳篷地做床，今晚上住這還是神仙過的日了。”
    “那你心思啥呢，哥，咱今晚上在這睡，等著醒了，一睜眼睛，一看是大深林，那多帶勁呀？就是差月亮了？這是下半月，這好辦，一會咱在這生火，點燃篝火，咱睡覺前，用火再烤一烤，烤烤胸，烤烤背。那睡覺準香啊。”
    “好，家軍說的好。要不剛才我不張羅走呢，我心思咱走就得上紅橋，上那吃住，一去十五六裏地，明天回來還得十五六裏地，再說了，咱去到那住，也是躺那兩個大木頭骨碌上。在這也是躺在木頭上睡。哎呀，住的就這樣了，就差吃的了。咱今晚上還沒啥吃的呢？這咋整呢？”
    “咋整，你今早從老於家帶的苞米麵大餅子還有嗎？”
    “有，有也是有不點了。我一共就帶一個，中午，人家公社幹部在的時候，我沒好意思吃，剛才我餓的受不了了，叫我吃大半拉了。”
    “哦，這個。”我說著，憂愁起來。我撓撓頭。
    “家軍，今天早上，咱從老於家來，你不也帶幹糧了嗎？”
    “帶了，我也是帶一個呀，剛才，也是吃半拉了，還剩少半拉了。怎麽辦呢？”我說，家昌哥不吱聲。我想了一會，覺得不好辦，沒有鍋，沒有鹹鹽。可我又一想，怎麽也不能餓著呀。忽然想出去討點吃的。“哎，哥，咱出去吧，出去上咱早上來的路過那個村子，咱來，大橋北邊那個村子，也是新建的點，上那找個人家借點，或者是要點，先弄點吃的呀。叫他幫忙唄，咱給他說，咱以後有了，給他。”
    “那能行嗎？再說了，咱剛來，咱和人家也不認識。”
    “不認識怕啥的，家昌哥，我給你說，隻因為，咱剛來，和他不認識，咱才找他嘞。再說了，咱在這是第一天，現在，他們還不知道咱們在這建點呢，咱去了，咱主動地和他們認識認識，也是告訴他們，這樹林子裏有新點了。這以後，村和村挨著，很可能他們還會用到咱們呢。”
    ”哎呀，家軍，天太晚了，咱別去了。咱去了，咱還得回來。回來這一段路，還很難走，路上不是草就是樹，咱回來再走岔道了，再遇到狼，黑熊瞎子啥的。那就不好了。安全第一吧，那麽的吧，咱有多少幹糧就吃多少幹糧，吃完，咱就把篝火點著了，點著了，有煙火了，有光亮了，咱也把黑瞎子，狼，野豬啥的，一些野獸往外驅趕驅趕。
    “哎呀，哥說的這個有道理。好。那麽的，哥，你這樣說，我還有一個辦法，咱先別點篝火，我去上那邊，挖幾棵野菜來，我那點幹糧給你吃，點著篝火，我在火上燒點野菜吃。”
    “哎呀，野菜能燒吃嗎？哪有野菜呀？”
    “野菜能燒吃嗎？哥，我給你說，很多野菜都能生吃，像苣蕒菜，婆婆丁，榆樹錢榆樹葉；有的野菜蒸著吃，像倭瓜葉，地瓜梗子地瓜葉，還有煮野菜吃的呢。我想野菜烤著也能吃。”
    “好，那咱就去挖點野菜來。哪有？”
    “哪有，來吧哥。”我說著，領著家昌哥，來到剛才，界定村子路過的地方，有蕨菜，有老山芹，貓爪子，還有點苣蕒菜。我和家昌哥采著菜，說著，這叫什麽菜，那叫什麽菜。我們采完了菜，摘幹淨了，又拿小溪水裏去洗。洗洗，把幾種野菜分開。分開，晾著，控控水。
    我們給野菜控著水，就準備幹柴火，樹林子裏，幹柴火太多了，我和家昌哥，撿一會，就撿了好大一堆柴火。我們準備好了篝火柴火，又整大木頭搭床鋪，我們整那折的大木頭，有樹枝的，我就用斧子砍掉。家昌哥說，這回你帶斧子是帶對了，現在，咱要蓋房子，就差鑽和鋸了。我說哥，今天，咱們的任務，上午就是跟著公社的幹部把咱的村子位子定下來，
    這下午呢，人家都走了，咱在這就是熟悉熟悉這裏的環境，想想下一步怎麽辦。晚上呢。咱就是在這適應適應新家園 生活。缺東少西咱咋辦。家昌哥說你說的對。我們說著，就搭好了簡單的床鋪。床鋪搭好了，家昌哥又躺著試一試。家昌哥試試說，這床雖說搭的簡單一些，肯定也會比在船上，在王師傅家，老李家，小叔家睡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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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弄好了，我們開始點篝火了。點篝火好點，我先弄點小樹枝用幹草引著了，接著往上添加幹的粗柴火。一會，大的木頭坐起來了。木頭著起來了，我叫家昌哥歇著，我說等著這木頭，著的有炭火了，咱就坐著靠胸口，烤後背。家昌哥說，這回咱可要告別富錦燒苞米蓋子，苞米茬了。
    一會，木頭炭火燒出來了，我們開始烤幹糧烤野菜吃了，烤幹糧，苞米麵大餅子，烤了吃著香啊。家昌哥的幹糧他烤了，他再拿點苣蕒菜就著吃了。我的幹糧我烤了，我給他吃，他說啥也不要，他說我這樣就行了。你的大餅子，你烤了你吃吧。我說那也好。我說著，就烤老山芹，烤了老蕨菜。烤好了，我就拿著老蕨菜和幹糧一起吃起來。我吃著苦，我不說苦，我還裝著吃了，很好吃的樣子，家昌哥看了，問我苦嗎？好吃嗎？我說不錯，家昌哥問我吃著什麽滋味，我說，像羊肉吧，他還不膻。像牛肉吧，還比烀的牛肉軟乎。我一說，他饞了，他說那我也烤一個；老山芹。他說著就烤起來。家昌哥，烤一棵老山芹，一吃，笑了。說真是的，挺好吃。
    家昌哥一說，我笑了。我說，我陪著家昌哥吃。我們吃了幾個烤的野菜，也吃飽了。家昌哥說，這野菜，要是搞開水炸了，有點大醬，有點鹹鹽，拌一拌就更好吃了。我說現在這樣吃可有一樣好處啊。
    “好處，你說有什麽好處。”
    “不用刷碗刷筷子呀。”我一說，家昌哥笑了。家昌哥說，不管咋樣，咱來半個多月了，最大的問題是解決了，剩下的就是蓋房子當中的具體問題了。
    “那就遇到什麽問題，解決什麽問題了。”
    “那你說，家軍兄弟，最近這兩天咱要解決什麽？”
    “解決什麽，第一是解決吃的，怎麽也得想法子弄點吃的。明天，咱們就得去曙光，看看擱那先弄點。沒有吃的咱沒法幹活呀。”
    “這是當務之急啊。我聽誰說，像他們早來這建點的，他們都在這一年多了，他們吃的都是國家給的返銷糧。這個我想公社很快就會把咱們安排了。”
    “哥，這個咱不用問，那兩個書記，幹工作，這麽有力度，幾天就給咱建點的事落實了，像吃糧這事咱就不用問，咱就等著就是了。”
    “那咱還要解決什麽事啊，”家昌哥坐在那烤著火問我。
    “啊，那兒，那就是咱蓋房子工具了。蓋房子，得克，咱得買木鑽，小漏鋸。還有做飯用的鍋，飯盆，飯勺子。還得買兩三個飯碗。對，在解決吃糧食時，還得想著，買斤鹹鹽。這是主要。現在缺的東西多，咱沒有多少錢，就先解決這些吧。”
    “哎，還有一個事，給家裏去信，告訴，這邊建點的事，已經辦完了，叫家那邊趕快來人。”
    “這個好辦，明天，咱去曙光，到那，咱就在郵電所給家拍個電報就行了。”
    “拍電報貴呀，一個電報，不幾個字，就得一兩塊錢。”
    “貴，哥，寫信，郵寄一封信，八分錢，便宜，那可太慢了。”
    “哎呀，家軍，篝火，你去再填點木頭，填點木頭，叫這火燒一宿。這樣，咱在這睡覺，野獸就不敢來了。”
    野獸不敢來了，好啊。這是咱的村子了。
    “野獸不敢來了，好啊，哥，待幾天，咱有空了，上小溪裏搞點魚吃。”我說著，就唱起來，麥苗兒青來花兒黃，邊疆人民喜洋洋，我們要建的新村批下來，明天就要建新房，有新房再開荒，從此我們富起來，我們國家要富強。唱著唱著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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