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外出磨麵誰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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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又下幾天了,村裏的人一天就一件事,天亮了睜開眼睛穿上衣裳,就得拿著鐵鍬去外麵戳雪。戳雪,早上起來,要是能推開外屋門,能走出屋,還就是很幸運了。今天俺家的時運雞不行呀,俺爹早上起來了,要出去,就推不開門。俺爹推不開門,就喊我,家軍家軍,快起來吧,這外屋門又犯病了,門又推不開了。
    俺爹在外屋地喊,俺娘在裏屋就趕快喊我,曉琳就推我,我還在睡夢中呢,就連喊帶推給弄醒了,我睜開眼睛天還不亮呢,屋裏黑乎乎的,我說,娘啊,你們還叫不叫窮人活了。這天不亮就叫起來。趕上公雞打鳴了。
    俺娘說,你這孩子,還睡啥覺啊,這天這麽冷,昨晚又下雪了,可能又是下一宿。你還是個當村長的,你不得想辦法呀?現在家家都快沒吃的了,要斷頓了。這斷頓和以前不一樣,以前是沒糧食挨餓,現在個是有糧食,國家給咱糧食了,有糧食你沒有磨沒有碾子,囫圇糧食沒法吃。
    “屋裏起來沒有呢?怎麽這麽半天還不出來呀?”俺爹又喊上了。我聽到俺爹的喊聲,我答應 著,說起呢起呢。
    俺娘說,這天是真冷,這一冷,雪就下,雪下了就積,積了就得清,不清就沒法出門。我說清,清,清清。嘟囔著爬起來,穿上衣裳,趿拉著鞋就去了外屋。我用力一推那門,嘿,還真推不動,門縫裏全是雪。推門,門上麵動,門下麵不動。俺爹說,這又是昨晚上下雪,雪潲進門縫裏,雪到門縫裏,捂化了,下半夜天太冷了,就給門凍上了。我說我看看,我一看真是凍上了,我說這好辦這好辦。爹,門,你先別推,我去點火,我從灶坑點火,點著火,我把爐鉤子,擱火上燒一燒,等著爐鉤子燒熱了,把爐鉤子插進門縫裏燙一燙就好了。
    我說著,就來灶坑點火,點火好點,我們燒的都是木頭拌子,我用斧子劈幾小塊小木頭拌子,用樺樹皮一點就著了。木頭板子點著了,木頭柈子著了,木頭火硬啊,我就開始燒爐鉤子,燒了爐鉤子,給爐鉤子燒的嘎嘎熱,就拿著來插門縫。門縫用爐鉤子一烙,門縫裏的冰吱吱叫著就融化了。化了,再推門,門就能推出縫隙來了。有縫隙了,就不用爐鉤子了,我和俺爹就開始用鐵鍬了,開始從門縫往外鏟雪。鏟了好一會兒,才鏟出一條縫,能勉強擠出去個人。
    出了門,好家夥,這雪都快沒到膝蓋了,整個村子都成了白色的世界。村裏的人都在各家門口鏟雪,一邊鏟一邊埋怨雪下的太大了。這天兒可真冷啊,說這雪下得比內地多一個多月。下起來就沒個頭。”
    “是啊,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停。”我和俺爹鏟完俺家門口的雪,我叫俺爹進屋暖和去,我就去找,家昌哥,老高叔,老張叔。我說開個會。咱吃完飯,都上馬號,擱馬號開個會,今個得研究出一個法子來,咱不能放著國家給的糧食,在挨餓呀?
    大家聽我這麽一說,大家都來的精神了,大家吃完飯,都來到了馬號。大家圍坐在一起,我說,今天就研究一個事,就是咱們怎麽出去磨麵的事。張叔,高叔,家昌,今個咱們都動動腦筋。我一說,都皺著眉頭。家昌哥先開了口:“家軍啊,這雪一直下,咱村裏原來說從富錦頭林那邊弄個石頭磨來。現在看來也弄不來了。“弄不來了,老張叔知道,夏天那時候,準備從他們住的那地方買個人家淘汰的磨了。一盤磨得一百塊錢,去個人是坐船帶來,還是坐客車帶來,那也得路費呀?”
    “是,是是是,一個人去,買磨,買了,帶回來,沒錢能整回來嗎?”
    “哎,老張叔,沒整回來就沒整回來吧,就是買回來,咱用不上多長時間,也得淘汰。現在全國各地都用磨麵機磨了。誰還用石頭磨了。我給大家說,今天咱就不研究磨了,咱要研究怎麽出去,看哪有機器磨麵的地方。咱去能磨成,咱找這樣的。
    老高說,找這樣的,咱曙光公社是沒有磨米磨麵的地方。我知道前哨有磨米廠。那麵粉廠還不遠,就在咱縣良種場南邊不遠,人家是兵團的,咱是地方的。咱要是去,他能給咱磨嗎?家昌哥說,你說那,我早就知道,人家那磨米廠,不叫磨米廠,叫麵粉加工連,人家那加工連,不對外,人家磨的是專門供應整個六十八團各連隊的。咱不用考慮它了。再說了看,麵粉加工連,他也是等著他們68團,晚上四點鍾兵團發電廠發電了,才開始磨米磨麵呢。磨也就是晚上發電那一會,有四個多小時。
    “那咱就不研究那了。咱研究咱這往北,從咱這往北,就都是地方的了,濃江公社,撫遠縣城裏。看看這兩個地方,有沒有磨麵的地方。”大家研究來研究去,老張叔說,咱村小呂子,他家在濃江公社那有個哥哥,是我們頭林的,是前幾年這撫遠到富錦招拖拉機駕駛員來的。是在那給縣什麽單位開拖拉機。估計他能和他那磨麵廠的人能認識。
    “那兒,啊。那樣”我考慮了一下。我說著,一個老實厚道的人浮現在我的眼前,我說:“張叔,咱就把老呂找來,問問他,要是行,就叫他領著去。我去看看去。”
    哎,村長,你不用去,我去。不就是找老呂嗎?
    “對。”
    “好,我去。”馬倌老史大哥說著就跑去了。
    一會,老史大哥就領著老呂來了。來了,老史大哥就喊道:“村長,你要找的人,我給請來了。”我說,好,好好,老呂大哥,來,我找你來是這麽回事,這回咱村馬上就要進入冬季采伐木材了。這也正趕上大家都沒吃的了,我去縣裏要的糧食,縣裏給咱們的返銷糧,是小麥,一戶一麻袋,分好幾天了,這是你知道的,你也領到了。現在大家都等著吃,咱要靠推磨,推不了了,咱要用磨推,就得上腰九七,現在,人家腰九七那磨,人家自己就有二十多戶,晝夜推磨,那磨還不夠用呢。這樣,咱就想出去找磨麵機去了。磨麵機,我聽說濃江就有。聽說你濃江公社還有個哥哥,在什麽單位開車,交際麵還挺寬的,你看你能不能領著咱們去,咱去,趕著馬車,拉著糧。
    “行,村長。上回我哥哥和我嫂子來了,我就給他說了,我說我們在這建點,國家給的返銷糧,都是皮糧。吃飯靠推磨。你們那能不能給磨點。我哥就說,等著你們有糧食了,要磨你們就去唄。”
    “那就太好了!”我激動地一拍大腿。“老呂大哥,那就辛苦了,你領個頭,趕馬車老板子,老李大爺去。那咱村班子的這幾個人,看看得去呀,去幾個合適呢?
    “去幾個人,村長,我看過人家那磨麵機磨麵了,要磨麵磨米的時候,電閘一推,那機器呼呼的轉起來,那上麵有添磨的,那下麵有個大槽子,那上下兩頭都得緊的接著往外搲呀。”
    “是,是是是,我們來的時候,我嗎們頭林大隊那,就成立磨米坊了,那磨米機還是小型呢,那一開機器,拿上下就得搞兩三個人,也是緊的忙呀。”“啊,那,那麽地,咱們去四個人,呂大哥一個,趕車的老板子一個,我去,那張叔,高叔,家昌你們三個裏再去一個。”老高喊著叫老張去吧。他去,和村長去,遇到事還能商量商量。咱這去,我看明白 了,還不給人家加工費。老高一說大家都笑起來。老張叔說了,你這老高呀,是真鬼呀,是鬼的流的,趕明個都叫你鬼子流的了。
    我看大家都笑了,說道:好,咱們明天就趕著馬車去濃江。”老呂點點頭,“行,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大家聽了這個消息,原本緊皺的眉頭都舒展開了,臉上露出了希望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雪總算小了些。天剛亮,我就叫老李頭趕著馬車,挨家收糧,一家一家的收,我們三個跟著車抬麻袋裝車,一共是十八家,18麻袋小麥。收完,我們再裝上喂馬的草料,又帶著兩把戳雪的鐵鍬,就出發了。
    一路上,天上雪花不停 飄來,馬車在厚厚的積雪中艱難前行,我們幾個跟在車的後麵,大家都擔心車打誤,輪流著在車後麵,側麵不斷地推幾下車。發現車前麵雪深,我們就叫馬車停下,去把雪戳一戳再叫馬車走。大道兩旁,都是掛滿霧凇的大樹,美麗壯觀,可我們無暇欣賞,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濃江公社。到了濃江,我們看到了濃江供銷社,老張叔趕快進屋買了兩盒煙。老老呂哥,領著我們,趕著馬車來到了他的大哥家,在老呂哥哥家,我說大哥,我們來求你來了,幫幫忙吧。老張叔說,咱是老鄉,都是頭林公社頭林屯子搬出來的,怎麽整,這來建點,國家給 返銷糧,一夏天給三麻袋苞米,都叫我們上鄰居村子腰九七,找人家的磨,推著吃了。這回到冬天了,我們要采伐了,縣裏還給我們一家一麻袋小麥,大家看給小麥,都稀罕八叉了,這回我們也想吃個白麵饅頭。
    老呂哥的大哥說,沒事沒事,都是 老鄉,不就是磨幾麻袋小麥嗎?走走走,馬車趕著,糧食拉著。我去給你們找麵粉廠小王去。我說大哥,那麵粉廠幾點上班?老呂大哥說這麵粉廠是隨著發電時間,一年四季,這發電都是晚上為了照明,天一要黑,就發電,他們磨麵工人就上班。電也就是發四五個小時。
    大家說著話,老李頭趕著車,我們就來到了磨米坊,老呂大哥給小王說,王師傅,我來給你添麻煩來了,這是我們老鄉,是今年剛來曙光建點的。縣裏這次給他們一家一麻袋小麥,磨麵沒地方去,曙光公社剛建,還沒有磨麵廠呢,他們就奔我來了,我就得求你呀,你幫幫忙吧。王師傅聽了笑笑,說你老鄉奔你來的,怎麽整?那就幫唄。老呂大哥說,那就謝謝了。師傅叫我們把小麥卸進了屋裏。告訴我們每天他給擠時間,在他們工人正常磨米磨麵的情況下,一天最多給我磨半個點。我們趕緊說謝謝,謝謝師傅。我一看事情成立,我趕緊叫老張叔,用提前準備好的香煙,給師傅點著,讓他抽著,老張叔又把買的兩盒葡萄煙給了師傅。師傅說不要不要,我沒說,麻煩師傅了,就這麽點意思了。
    我們把小麥卸磨米坊去了,大家懸著的心落地了。我心裏立刻輕鬆起來。心想,謝天謝地,這回可不用推磨了。“走啊,走啊,咱回去,回去,回去吃飯去,你們是不是從早上就往這走,中午飯還沒吃呢。”
    “不吃也不餓,不吃,也不覺得餓。”我說道。我們幾個說著。趕著馬車來到了老呂大哥家。
    我們到 了老呂大哥家,老呂大嫂很熱情,喊著,你們歇歇,歇歇洗手吃飯。老呂大哥說,飯你做好了嗎?“做好了,做好了,我擀好的麵條子,就差切和煮了,隻要你領著客人都坐下,我這邊一切一煮還不快嗎?”老呂大嫂一說,老呂大哥就喊我們洗手,說洗手吃飯。吃完飯,你們再歇一會,八點鍾你們就得去,到不了八點半,他們麵粉廠的工人就下班了。你們幾個就上班了。
    我們幾個挨著號來洗手,聽到老呂大哥說我們就上班了,我就想笑,但不敢笑。我心思想我們是個農民,我們上的是什麽班呀?
    吃飯了,老呂大嫂把一大瓷盆麵條子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一大瓷盆子,大嫂喊道:自己挑自己挑啊,你們餓一天了,吃吧,吃吧,外麵還有呢,你們吃完,一會還得上班去呢。老大嫂一說,我們自己開始盛麵條,我盛了一二碗,二碗還是平碗,老呂大哥一看我盛的不多,端起我的飯碗來就盛,說,小夥子盛滿呀。吃吧,這一天了,別外道了,外道自己挨餓呀。我說不外道不外道,這不給你們添麻煩來了。大家說著,吃起來。老李大爺,老張叔,吃一碗還盛,我吃完還沒吃飽,可不好意思盛。老呂大哥,老呂大嫂都叫我盛,告訴我一定吃飽。我說吃好了。
    我們吃完,休息了一會,我們就去磨米坊了。我們到那了,人家磨米工人還沒下班呢,我們就等著,等著,我們盼望著他們能早點下班。因為我們知道9點停電,他們能早點下班,他們給我們留下的時間就多一些。
    我們又等了半個多小時,他們才下班了。兩個磨麵機都交給我們了,一個機器是扒皮機,一個是磨麵機。我們開始忙活起來。看著那白花花的麵粉,大家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可惜時間太短了。18麻袋小麥,扒皮機才扒了十一袋還不到的,師傅就叫停了,師傅叫停了,就給磨麵機拉閘了。拉閘了,師傅叫我們在磨麵機上麵的,下麵的都全收起來。師傅說,不收起來,那明天我們先磨,那就是我們的了。
    我們磨這一會,頂多有二十五六分鍾,卻給我們忙了一身汗。我們收起來,給我們磨的小麥泊子和麵粉,都歸攏在一起。師傅追著我們出來,說發電廠就要停電了。師傅說 是真的,我們剛從磨麵坊出來,發電廠就停電了。整個濃江公社沉浸在深夜之中。
    但我們磨了這一小部分,心裏也很高興。
    第二天上午,我們沒什麽事,我看看老呂大哥家的幾個孩子拉著小爬犁出去撿柴火,我給老張叔說,咱們去給大哥家撿柴火去吧。老呂大哥說不用不用,你們這一年,建點夠累的,就歇歇吧。我們都說不累不累。
    我們趕著馬車,拿著小鋸和大斧子,老呂大哥叫他家大孩子領著,去濃江南麵七八裏之外的大樹林子,給呂大哥家撿柴火去了,我們去了,撿了,我們裝上,裝滿滿地一大馬車趕著拉回來。等到晚上吃完飯再去磨麵。
    我們一連幹了四天,都是上午趕馬車給老呂大哥家撿柴火,晚上八點去磨麵。麵貌回來睡覺,睡覺,是呂大哥的一個小屋,小屋裏是一個小炕,屋裏很狹窄,平時,那屋就睡一個孩子,這回我們一下子來四個人,要睡覺躺下,是擱不下的,我們就一顛一倒,而且是側著身,我們就那樣,也覺得很好。有時,老呂大哥過來問,你們能睡下嗎?我們都說,挺好挺好,睡下了睡下了。
    到第了第四天晚上,磨到電要走了。磨麵機上是磨四遍的,在下麵還有四麻袋磨完三遍的了,我們心思明天再磨一晚上就磨完了。他們磨麵廠正常都是磨四遍。不像我們,是農民,是窮人,知道種個地,不容易。我們那是都磨的淨是麥麩子了,那還想磨呢,隻要是能吃就行呀。俺爹俺娘成天給我們說,東西檔是能吃,藥不死人就行,就得吃。可王師傅告訴我說,就這樣了,你們都收起來吧,明天來車拉走吧。我說王師傅給我們磨完吧,王師傅拉倒吧,太麻煩了。我一看人家執意不給磨了,我說行,謝謝師傅了。我們來,這也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第五天上午,我們去磨米坊,裝了車,等馬車趕到濃江供銷社門口的時候,我叫馬車停下,靠道邊,我說,老李大爺,你在這看著馬車,我給老張叔老呂大哥說,走,扛一麵袋子,挑個裝的多的,咱給老呂大哥的大哥送去。老呂大哥說,不用吧,我說不行,那是你大哥,不是你,你領著咱們來,你大哥給咱安排了,大嫂還招待咱們四個人,天天做好吃,太不容易了,人家是吃供應糧的,本來領的糧食就少。咱去告個別,酬謝一下啊。
    我們開始返程了。在路上,老張叔說,剩下那四麻袋,才磨三遍的怎麽辦。我說無論啥,白麵,麥泊子,麥麩子都平均分下去。摻著吃去唄。老李大爺說,就是嗎?六三年,麥麩子人都吃不上,那怎麽的了?
    返程了,我們幾個很高興啊,我們來撫遠建點,第一次出外磨麵呀。馬車在雪地裏緩緩往回走,大家一路上有說有笑,談論著這幾天磨麵的事兒。老張叔說,家軍,這回咱們回去,有吃的了,就得想法子上縣裏,找林業局,要采伐指標,叫大家掙幾個錢了。
    老李頭李大爺,老呂大哥說,村長,你去林業要來采伐指標,咱們采伐,好掙幾個采伐費,好過年啊。說著就唱上了。大雪飄,麵磨好,年來到,要指標,掙幾個錢,買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