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了，各班學生打掃雪也停了，快該吃中飯了。各班打掃雪，也隻是給分擔區堆成幾個雪人，戳出個毛毛來。雪下的太大了，下幾天了。天太冷了，校長說，天冷，雪大，天老爺還老下，雪不戳不行，學生沒法走道。叫學生戳時間長了也不行，叫學生戳時間長了，容易把學生凍壞。
    雪不戳了，我叫學生回教室暖和去了。學生去暖和，我們老師也回辦公室了。
    回到辦公室，我和劉老師，坐那磕打鞋上的雪，孫老師和郭老師老師圍坐在火爐旁烤火。王老師磕打鞋，看著鞋掌的口子又壞了，說，當體育老師就廢鞋，一冬天穿一雙膠皮烏龍都不夠，想再買一雙鞋，家裏沒有錢，也不知道縣裏什麽時候，給老師開資。開了資好買一雙鞋啊。
    曉英聽男老師說開資的事說，縣財政沒有錢，想給各單位買煤的錢還沒弄夠呢。現在才11月8號，剛立冬，咱開資呀，最快也得下月這個時候吧。
    “鐺鐺鐺，鐺鐺鐺。”走廊裏有人敲門。老師們喊進來。門開了，我班兩個女生跑進來，說，馬老師，咱班級爐子又滅了。“滅了，再整著啊。”我說著就去班級了。我到了班級一看，昨天放學時，分的一桶煤燒沒了。我說沒煤了，爐子能不滅嗎？你們燒的太肥了。我正在想法呢，想給劉老師班，接點煤呢。郭老師跑來了，說馬老師，有人來找你。我說有人來找我，你看我忙著呢，是不是學生家長啊？他找我，你叫他來吧，我得把班級這爐子幫著學生生上啊。
    我一說，郭老師笑了，說，什麽家長啊？是個小孩。“小孩？什麽樣子的小孩呀？”我說著就跟著郭老師往辦公室跑。跑著，我還說，小孩，你沒問問他找我幹啥呀？
    我們跑著來到了辦公室，郭老師開門先走了進去，我緊跟著，郭老師指著在那牆邊站著的小孩說，這不在這呢。我一看小孩不大，頭戴一個一把擼的氈帽子，從頭扣到脖子，那帽子隻有眼睛處有一條縫，能往外看。再看身上的衣裳，是一件藍色的舊衣裳，還是補丁摞補丁。褲子的膝蓋上也補著一個大圓形補丁，鞋是一雙做的棉鞋。我沒看出是誰，我說，小孩你找我。這時小孩才抬起頭認真的看我。他看著我，用一隻手扯下帽子，喊著“家軍哥，我是家全呀。”
    “呀，家全？老弟，你咋來了。”
    “我咋來了。我坐客車來的。”我和我弟弟說話，屋裏的幾個老師都注視著，覺得好奇。郭老師一直看著，趕快跑過來問，馬老師，他是你弟弟呀？我 說是啊。我們說著，幾個老師都圍了上來。
    老師們滿臉好奇，紛紛打量著家全。郭老師笑著說“是幾弟弟，你們哥們幾個呀？”
    “”幾弟弟，最小的弟弟。老七，我們哥七個。”
    “哎呀，馬老師，你家不是在曙光公社嗎？從曙光到這海陽，有二百多裏地吧，這麽遠，一個小孩就敢坐客車來了？小老弟你幾歲。”劉老師問。
    “我六歲。”
    “他六歲，劉老師。哦，老弟，這位是劉老師，這位是郭老師，那位是孫老師，孫老師是教美術的。那位是俄語老師。”我說著，就轉過身來，把屋裏的9位老師都介紹了一遍。
    “這孩子真愣是，大冷天的跑來找你，肯定有要緊事。’"愣試？窮人家的孩子，不愣試行嗎？老弟，你來是家裏有i啥事吧？
    “有事，我五哥病了，病的可厲害了，咱爹給他治病，家裏沒錢，娘叫我來找你，看看，咱娘說，你是9月份來上班的，也來兩三個月了，去了你吃飯和用的，能不能攢下點錢。你要是有，娘叫你給我點，拿回去。你要是沒攢下，就拉倒。”小弟弟說著，要哭的樣子。我看了，眼淚都要出來了。但，我怕老師們笑話我，我強忍著。
    “哎呀哎呀，這小孩子真懂事啊？馬老師？你看你看，你小弟弟，才六歲，能把家裏的一件事一件事都說明白了呀？”
    啊，窮人家的孩子，都是這樣，我這小弟都六歲了，還小啊？不小了？我給你們說呀，五八年，我家在河南找米的時候，我二哥，都自己出去要飯了。我二哥一開始不敢出去，我大哥就揍他。啥事都是逼出來的，窮人家的孩子，就得懂事。我說著，心裏一陣酸澀。心想，我五弟弟得病，就是叫那幾個小子打的。
    我摸摸衣裳兜。把錢都拿了出來，數了數，有三十四元四毛八。我看看，感覺到挺欣慰。我說“家全，你看哥這有三十多塊錢呢。這麽的，我給你拿三十，這零錢，哥留下，我還得上公社食堂吃飯呀。是吧？郭老師，咱上公社食堂吃飯，得花錢呀？
    郭老師笑著說，那得花。我說人家不賒吧。郭老師笑，說，你要是那賣飯的那人的姐夫還差不多。劉老師說，你是賣飯那小姑娘對象也能行。薑老師說，“公社食堂的飯太貴，我吃一頓飯，就得兩毛多錢。我一個月，掙十八塊錢，還不夠吃飯呢還得給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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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那是你家有錢。向我和馬老師吃飯，吃一頓飯，頂多花一毛五。”
    “郭老師說對。吃飯得看你兜裏的錢，吃酒得看家底。你有錢，你吃，你喝，你沒錢，你吃啥呀，你喝啥啊？家全，我在這上班，才三個月，是9月2號上的班，現在是11月，9月和10月份，我的工資開了，我才開倆月的工資。這11月，今天是11月27號，還有4天才算一個月，工資得月末開。我們這上班，也和幹活一樣，幹活，你給人家幹活，你得把活給人家幹完了，才能給你錢呀。我說著，郭老師笑。美術老師孫老師說，你哥兩個月，能攢三十塊錢就不容易了，你家軍哥一個月工資三十一元五，再加上邊境補貼五塊，才開三十六塊五。
    “哦，俺娘說，我家軍給能開四十多塊錢。我家軍哥，在上學之前，在曙光公社上班，當工人管總務，就掙三十八塊六。呀，這回咋還少了呢？”
    “是嗎？馬老師，你哈在曙光公社，當過工人，管過總務？”
    “是，我當工人，我在曙光公社當了八個多月工人，公社叫我管總務，考上學我走的。”
    “啊，那不對勁啊，馬老師你上學前是工人，有工資，那你這回回來，工資不對呀？國家有規定啊，上學回來，再上崗，不能低於原來的工資啊？”
    “哎呀，哎呀，誰說的，馬老師小弟弟來了？我們看看。”隨著喊聲，小學部的幾個女老師都跑來看了。就連校長和史老師都來了。
    曉英看了，說，馬老師你還有這麽點的小弟弟呢？我說啊。亞玲老師是教一年級的老師。她問小弟幾歲。小弟弟說 六歲。史老師說，呀，六歲，自己就敢坐客車跑二百多裏地，真行啊。史老師說著就問家全，你上學前班了嗎？
    “學前班 ？我不知道啥是學前班。”校長說，他們住的是點上，是新建的村子。村子都不大，他們哪來的學前班呀？
    “哎呀，新建的村子還那樣呢。”史老師說著，想想，說，哎，校長，這是馬老師的小弟弟，他家住點上，既然沒有學校，就叫馬老師的小弟弟上這上學唄？
    校長一聽笑了，說，上唄，誰知道馬老師同意嗎？要是馬老師同意，那就叫他的小弟弟在這上學唄。上學，這是老師的弟弟，咱也不收學費。住宿舍，咱也不收錢。那史老師一聽，校長表態了，說，馬老師，叫你的小弟弟在這上學，上一年級。亞玲，你是教一年級的，大家說著，就議論起來，曉英說，當老師，平時啥光也借不著，這回，亞玲，馬老師的小弟弟，就搞你的班，叫他別回家了，回那點上，小孩多枯燥啊。就在這上學吧。
    郭老師說，家全，看你嫂子多向著你。小弟弟笑。“該死的老郭，郭，鍋，我給你鍋砸了。”曉英攆著打郭老師。
    大家笑。我對大家的關心，心裏熱呼呼的，心想，這些老師，我得同事，我的領導還真行啊。我說，好啊好啊，我先謝謝大家了。家全，你看這些老師多好。盧俊蘭老師說，你別光說謝，你給你小弟弟說呀，叫他在這上學呀，
    好，小弟，在這上學吧？"
    “上學？家軍哥，咱娘還在家等著用錢呢？我要在這上學，那也得把你給我的錢，送回去啊。我五哥，還等著用錢買湯藥呢？”
    “哦。”我說著想想，一副湯藥得三四塊錢。我給老弟三十塊錢，頂多能抓七八副湯藥。我想這又快月末了，也快開工資了。可是一緊張，想是11月幾號了，竟然想不起來了。我趕緊問美術孫老師，孫老師那桌子上有個自製的日曆表。孫老師看了說，陽曆是11月27號，農曆是十月初八，今天是星期二。校長聽了，說，呀？這麽說，今天是11月27號，那麽說，從今天到月末30號就剩下三天了，還有三天就開資了。盧俊蘭老師說，是嗎？那這麽說，那縣財政給咱們開資，那小紅信封快郵來了，明天不到，那後天，就準到了。那這兩天，我還得勤往郵電所跑兩趟。工資到了，我好給大家 開資啊。
    “呀，俊蘭，你是學校的出納員，這麽說，你是財神爺呀？我們開資最後一關，還是你說的算呀？”
    “啊，孫老師，你把眼睛睜大點，俊蘭是我妹子，它是女的，她不能當財神爺，她要當也隻能當財神奶奶。”教化學的宗老師喊道。宗老師這一喊，夠個大家都逗樂了。
    中午了，老師們都下班了。郭老師，教俄語的小薑老師喊我上公社食堂吃飯去。我說，走吧，家全，跟我上公社食堂吃飯去吧。家全靦腆的說，我也不是老師，我去公社食堂吃飯人家讓嗎？
    郭老師說，“老七弟，你去公社食堂，我給你買。”俄語小薑老師說，老七弟，你要說，茲德拉斯偉傑，都不拉業務特拉，那食堂就賣給你飯了。郭老師說，拉屁倒吧，老七弟，我叫你，那食堂要是不賣給你，你就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家全聽了說不懂。我說不懂，以後咱在這上學，跟著薑老師，郭老師學，咱就會了。我們說著就走，一會，我們就來到公社食堂。郭老師，薑老師，搶著給小弟買飯，我說來吧，你們打飯，我一次 付錢吧。我搶著付了三塊錢。我給大莊姐說，我們今個人多，四個人，菜給我們大點碼，多上點。買飯大莊姐說，好了，馬老師，你放心吧。說著就給上了兩個菜，菜盤子滿滿的，四碗大碴子飯，也比每天盛的多。大家吃上了，吃著，說著，吃的很好，等著吃完了，賣飯的小王，又找給我兩毛錢，說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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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熱鬧一番，我知道都是捧我的場。吃完飯了，我給小弟弟說好了，你在這再上三天學，30號，我開了11月份的工資，我開三十六塊五，我再給你拿二十，我留十六塊五吃飯。這樣， 我給你湊五十元錢，你拿回去，給你五哥看病用。
    小弟弟，一聽挺高興。說，哥，我在這上學。
    我說你上學，你在這上學，老師們都對你好，等你在這安頓好了，哥哥給你想辦法把錢弄好了，你再送回去。等著，你把錢送到家了，再回來，就在這裏上學了。
    家全說，對呀，哥，我看周圍老師對我都那麽熱情，還是家軍哥的麵子啊。
    我和小弟正說著呢，這時，亞玲老師領著他們班的幾個小朋友來了，來了，笑著蹲下來說“小朋友，我們來接你來了，你來我們班上學可好玩啦，有好多小夥伴，還有好多有趣的課。”亞玲老師說著，幾個小朋友，就來扯小弟的手，。就蹦蹦跳跳走了。
    我看到小弟弟跟著小朋友走了，我真激動了。我說謝謝亞玲老師啊。亞玲老師說，謝什麽？咱學校老師，看你教學認真，家中還有些困難，都想幫幫你，你看校長，為你弟弟上學，都親自過問。
    下午要下班了，小學部的十幾個老師，聽亞玲老師說，我得小弟弟在這入學了，都跑來祝賀。校長也過來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放心吧，孩子交給我們，不會虧待他的。”
    我聽了，眼眶有些濕潤，再次向大家道謝。
    第二天了，我給學生上完語文課了，有空閑時間了，我給戴主任說，我請一會假，我去一趟供銷社，給我小弟買兩個本去。老師們聽了，都喊著不用不用馬老師，我們大家拿幾張紙，給釘兩個本子就行了。
    下午放學了，亞玲老師來告訴我說，馬家全，叫他兒子給領著去他家了，晚上在他家吃飯。我說不行不行。亞玲老師說，什麽不行，你家我嬸不是不在這嗎？
    晚上了，我躺在炕上想，在這寒冷的冬日裏，學校領導和 老師，對我小弟弟這份關心，我什麽時候才能報答呢？
    這份溫暖，讓我對未來的工作和生活充滿了期待。
    第三天了，是11月30號了，我開資了，我給弟弟湊 了五十塊錢，我問出納員俊蘭大姐，有沒有針線，我要把錢給小弟弟縫上衣兜裏。俊蘭大姐說來我給縫，說著他就叫我小弟弟把外上衣脫了，她給縫起來。她縫著，看著我弟弟穿的衣裳是大人的破衣裳後改的，淨些大布丁，說，呀，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她給小弟弟縫著，說，你上客車，就大大方方的，誰問你幹啥去了，你就說上我哥那上學去了。誰也不會想到你這破衣裳裏還藏著五十塊錢。
    大家聽了，都笑了。家全穿上縫好前的衣服，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著我。我摸了摸他的頭說“家全，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家跟娘和五哥說我在這挺好的。”家全重重地點了點頭。
    老師們也都圍過來叮囑家全，郭老師塞給家全一把糖果，說“拿著吃，路上別餓著。”家全紅著臉接過來。
    送家全去車站的路上，他突然停下，認真地說“哥，我在這上學，一定好好學，以後也當老師，像你們一樣好。”我眼眶一熱，說“好，哥相信你。”
    到了車站，我給家全買了車票，我看著家全上了客車，客車緩緩開動，他在車窗裏向我揮手。我站在原地，直到客車消失在視線裏。
    回到學校，老師們都安慰我別擔心。以後你的日子就好了。我說好啊，是恢複高考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和家全在這新環境裏努力生活著，我認真教學，家全也在老師們的關愛下，在學校快樂學習，而這份來自同事們的溫暖，也一直伴隨著我，讓我更加堅定地在這崗位上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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