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禦書房內的氣氛依舊凝重。
    燕如煙望著齊淵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寒芒。
    她知道，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
    "陛下，臣請命前往邊境。"
    燕如煙轉身，對著龍椅上神色凝重的皇帝深深一禮，聲音清冽，擲地有聲。
    皇帝微微頷首，眉頭緊鎖，龍袍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如煙，此行凶險，你可要萬分小心。"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邊境的亂象，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
    "臣明白。"
    燕如煙抬頭，目光堅定如磐石，沒有絲毫退縮，"邊境事關國祚安危，牽一發而動全身，臣必定竭盡全力，查明真相，還邊境百姓一個公道。"
    張清風上前一步，他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聲音低沉而有力："我隨燕大人同去。"
    他的眼神裏，是對戰友的信任，也是對職責的擔當。
    葉如歌清冷的聲音也隨即響起："我也一同前往。"
    她的理由簡單直接，卻也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燕如煙看向二人，一路行來，風雨同舟，此刻他們的支持，無疑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注入心間，驅散了前路的些許陰霾。
    她輕輕點頭，沒有過多的言語，隻道："多謝。"
    而後，她轉身，墨色的官袍下擺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禦書房。
    時間緊迫如弦上之箭，她們必須盡快啟程，每一刻的耽擱，都可能讓邊境的局勢更加糜爛。
    三日後，快馬加鞭，一路風塵仆仆。
    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邊境重鎮，寒霜鎮。
    秋風蕭瑟，卷起漫天枯黃的落葉和冰冷的塵土，打在人的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遠處的群山連綿起伏，山巔已隱約可見初雪的痕跡，蒼翠的山林被染上了一層蕭索的灰白，與鉛灰色的天際線壓抑地融為一體。
    然而，視線拉近，眼前的景象卻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令人瞬間窒息。
    本該是人聲鼎沸、商賈往來的邊境重鎮，此刻卻如同鬼蜮般死寂。
    街道冷冷清清，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幾個人影。
    偶有幾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村民，如同驚弓之鳥般，抱著破舊的包裹匆匆而過，他們的眼神空洞，臉上刻滿了深深的皺紋和麻木，但在看到燕如煙一行人的官府服飾時，那麻木的眼神深處，又驟然迸發出濃烈的戒備與難以掩飾的恐懼。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沉重到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氣息，仿佛每一寸空間都塞滿了無聲的怨憤和絕望，就像一個被塞滿了火藥的木桶，隻差一點火星，便會轟然炸裂。
    "情況……比奏報中描述的還要糟糕百倍。"張清風勒住馬韁，聲音低沉沙啞，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川字，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驚怒。
    他戎馬半生，見慣了沙場的慘烈，卻從未見過如此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城鎮。
    葉如歌臻首微點，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與不忍："民怨積鬱，恐怕早已沸騰，隻是被強行壓製著，已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燕如煙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馬背上，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街道兩側緊閉的門窗。
    那些門窗之後，仿佛藏著無數雙充滿怨恨和絕望的眼睛，無聲地控訴著什麽。
    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讓她渾身發冷。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刺耳的喧嘩聲如同平地驚雷，驟然打破了小鎮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狗官！還我糧食！"
    "官府裏的那群畜生，都是吸血的螞蟥！他們要把我們榨幹了才甘心！我們活不下去了！"
    "衝進去！砸了那狗官的衙門！讓他們也嚐嚐餓肚子的滋味！沒糧吃了，大家一起死！"
    “跟他們拚了！”
    刹那間，仿佛積蓄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從各個角落湧現出來，他們大多是些麵色蠟黃、瘦骨嶙峋的百姓，手中卻揮舞著鋤頭、鐮刀、木棍，甚至還有幾塊沉重的石頭。
    他們的眼睛裏燃燒著絕望的怒火，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不顧一切的瘋狂，仿佛一群衝破了最後一道牢籠的困獸，嘶吼著，咆哮著，朝著不遠處的鎮衙門瘋狂湧去！
    人群中，一個頭發花白、步履蹣跚的老婦人，被裹挾在人流中，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口中發出淒厲的哭喊，手中緊緊攥著一根早已磨得光滑的洗衣杵，也要跟著往前衝。
    說時遲那時快，燕如煙眼神一凜，飛身下馬，身形快如鬼魅，隻一閃，便已穿過混亂的人群，穩穩地站在了老婦人麵前，一把拉住了她枯瘦的手臂。
    "大娘，且慢！"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了老婦人的耳中。
    老婦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攔弄得一愣，隨即猛地回頭，渾濁的雙眼中迸射出憤怒的光芒，如同護崽的母狼，就要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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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對上燕如煙那雙溫和卻又異常堅定、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眼眸時，她口中的咒罵不由自主地卡在了喉嚨裏，眼中的怒火也稍稍褪去，閃過一絲困惑與茫然。
    "你……你是誰？"老婦人聲音嘶啞，警惕地上下打量著燕如煙，枯瘦的手臂微微顫抖，既有憤怒，也有長久饑餓帶來的虛弱。
    燕如煙臉上露出一抹安撫人心的淺笑，聲音輕柔，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春風化雨，能稍稍平息那沸騰的怒火："大娘別怕，我們並非那些欺壓你們的人。我們是朝廷派來查案的欽差。能否告訴我，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大家如此憤怒？"
    “朝廷？”老婦人聽到這兩個字，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一聲悲憤交加的冷笑，那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失望和怨懟，“哼！朝廷？朝廷早就把我們這些邊境的賤民給忘了！”
    她苦澀地搖著頭，渾濁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劃過布滿溝壑的臉頰：“糧食！糧食都被狗官收走了！說是要交什麽該死的賦稅！年年加稅，今年更是往死裏加！糧倉明明是滿的，卻說沒有糧！我們連糠麩都吃不上了！孩子餓得哇哇直哭，老人病倒在床沒錢醫治……這日子，還怎麽過啊？我們連飯都吃……”
    老婦人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絕望，她的話語像一把把尖刀，刺穿著在場每個人的心。
    周圍的百姓聽到“欽差”二字，也漸漸停下了腳步，但看向燕如煙等人的目光，依舊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
    多年的苦難和官府的盤剝，早已讓他們對“官”這個字失去了信心。
    就在這時，鎮衙門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穿官袍，體態微胖，麵色卻有些蒼白的中年男子，在一眾衙役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寒霜鎮鎮長，李忠。
    他看著門外黑壓壓的人群和一片狼藉的景象，臉上強裝鎮定，眼中卻閃爍著掩飾不住的驚慌和色厲內荏。
    當他的目光掃過氣質卓然、一看便知身份不凡的燕如煙一行人時，瞳孔驟然一縮，心跳霎時間漏了半拍。
    京城來人了？還是欽差？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李忠隻覺得手心冰涼，冷汗幾乎要浸透了官袍。
    他暗中與鄰國商人勾結，囤積居奇，抬高糧價，又借機加征賦稅，中飽私囊，做得天衣無縫，本以為天高皇帝遠，無人能知，卻沒想到……
    【壞了！難道是事情敗露了？】
    【這幾個京官氣度不凡，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女子，眼神銳利得可怕，像是能看穿人心……不行，絕不能讓他們查出真相！】
    【必須穩住！對，穩住！隻要咬死是天災歉收，再把責任推給那些刁民……】
    這些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在李忠腦中閃過，他臉上擠出虛偽的笑容，對著燕如煙拱了拱手，故作驚訝地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駕臨鄙鎮？下官李忠，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躲閃，不敢與燕如煙對視。
    燕如煙將李忠的微表情和內心的恐慌盡收眼底，心中冷笑一聲。
    她的讀心術，在此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李忠內心的齷齪想法，那些貪婪、恐懼、僥幸的念頭，如同攤開的書頁般，清晰地展現在她的“眼前”。
    與鄰國細作勾結，故意囤積糧食，製造恐慌，加重賦稅以牟取暴利，甚至暗中煽動民眾衝擊衙門，試圖製造混亂，掩蓋罪行……樁樁件件，觸目驚心！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狗官！
    燕如煙麵上卻不動聲色，聲音依舊平靜溫和：“李鎮長不必多禮。本官燕如煙，奉陛下之命，前來巡查邊境民情。方才見百姓群情激憤，不知所為何事？”
    李忠聞言，心中更是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是衝著這事來的！
    他連忙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歎息道：“唉！燕大人有所不知啊！今年邊境氣候反常，糧食歉收嚴重，百姓們日子艱難，下官也是心急如焚！可朝廷的賦稅又不能不交……這不，有些刁民不明事理，聽信謠言，便來衙門鬧事！下官正準備安撫他們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燕如煙的反應，心裏不斷盤算著如何蒙混過關。
    【隻要把水攪渾，讓他們查不出實證，我就安全了！】
    【那個姓張的商人……得趕緊通知他避一避風頭！】
    燕如煙仿佛沒有察覺他內心的算計，隻是淡淡地問道：“哦？糧食歉收？可本官沿途所見，田地雖不算豐茂，卻也並非顆粒無收。而且，方才聽聞百姓所言，似乎鎮上的糧倉並非空倉？”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刺向李忠的要害。
    李忠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這……大人明鑒！”他強自鎮定，語無倫次地辯解道，“糧倉裏確實還有些存糧，但那是……那是朝廷調撥的軍糧！輕易動用不得啊！下官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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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她怎麽會知道糧倉的事？難道有人告密？】
    【不行，軍糧是底線，絕不能承認動用了！】
    燕如煙看著他驚慌失措、眼神閃爍的模樣，心中冷笑更甚。
    她緩緩踱步上前，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李忠，也掃過周圍噤若寒蟬的百姓。
    “李鎮長，”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凜然的威嚴，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街道，“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大局，為了百姓，可本官看到的，卻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你說糧食歉收，為何鎮東頭的‘福記糧行’卻囤積了足夠全鎮百姓吃上三個月的陳米，並且隻肯以高出市價五倍的價格出售？而那‘福記糧行’的東家，不正是在半月前與你秘密會麵，送上厚禮的那位‘馬商人’嗎？”
    “你說存糧是軍糧，動用不得。那為何本官在你心中‘聽’到，你早已將部分軍糧偷偷換成了摻雜沙石的劣等米，並將換出的好米，連同本該發放給百姓的賑災糧，一同藏在了你家後院的地窖之中？”
    “你還想著通知你的同夥，那個偽裝成商人的鄰國細作，讓他趕緊跑路？”
    燕如煙步步緊逼，每一句話都如同驚雷，炸響在李忠的耳邊，也炸響在所有百姓的心頭！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卻蘊含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力量，將李忠內心最陰暗、最齷齪的秘密，當眾、赤裸裸地揭露了出來！
    李忠如遭雷擊，瞬間麵無人色，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指著燕如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你……你……你胡說！血口噴人！”
    他內心的恐懼和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怎麽也想不通，這個年輕的女子，是如何得知這些隻有他和極少數心腹才知道的秘密！
    難道……難道她真的會讀心術不成？！
    這個荒謬的念頭一旦產生，便如同瘋長的野草，瞬間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讓他徹底崩潰！
    周圍的百姓先是震驚，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狗官！原來是你搞的鬼！”
    “囤積糧食！私吞賑災糧！還勾結外人！你不得好死！”
    “打死他！打死這個畜生！”
    憤怒的人群再次騷動起來，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是空蕩蕩的衙門，而是那個讓他們陷入絕境的罪魁禍首——李忠！
    “拿下！”
    就在混亂即將再次爆發之際，張清風沉聲怒喝，早已蓄勢待發的士兵們如同猛虎下山，迅速上前，將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的李忠及其幾個試圖反抗的衙役死死控製住！
    混亂的場麵，在張清風的雷霆手段下，迅速得到了控製。
    看著被繩之以法的李忠，百姓們的怒火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釋重負後的茫然，以及對眼前這位揭露真相的年輕女欽差的敬畏和感激。
    燕如煙沒有理會癱倒在地的李忠，而是轉身麵向那些麵帶菜色、身體虛弱的百姓。
    她從隨身的藥箱中取出一些珍貴的藥材，又讓葉如歌協助，當場為幾個病情嚴重的老人和孩子診治。
    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業，溫和地詢問病情，細心地施針、敷藥。
    那些原本因為饑餓和疾病而奄奄一息的人，在她的救治下，痛苦得到了緩解，蒼白的臉上漸漸恢複了一絲血色。
    溫暖的藥香驅散了空氣中的陰霾，也溫暖了百姓們早已冰冷的心。
    他們看著燕如煙忙碌的身影，看著她眼中真切的關懷與憐憫，那是一種與李忠之流截然不同的、發自內心的仁慈。
    人群中，開始響起低低的啜泣聲，那是絕望盡頭的希望之光帶來的激動。
    漸漸地，有人跪了下來，對著燕如煙磕頭：“多謝青天大老爺！”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民心，如同被堅冰封凍的河流，在這一刻，開始悄然解凍。
    然而，就在人群的後方，一個穿著普通商人服飾，眼神卻異常銳利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地隱沒在街角的陰影裏。
    他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李忠這個棋子雖然廢了，但寒霜鎮的亂局，才剛剛開始。
    朝廷的欽差？哼，正好可以利用她，將這把火燒得更旺！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如同蟄伏的毒蛇，等待著下一次出擊的機會。
    邊境的風，似乎刮得更緊了，帶著山雨欲來的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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