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幾分花落幾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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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一個多麽熟悉的字,但現在,又如此陌生。
    回想起出華山第一天晚上,她起了殺心,但那是誤會,之後再沒有這個意思了,所以我更傾向,是舌頭聽錯了,或者是別的什麽………
    原路返回到了客棧,孩子們應該都睡了,我輕手輕腳摸上房間,打開門,卻看見滿穗在床上坐著。
    “良爺來了啊,來來來,坐。”她招呼著我坐下,我還奇怪呢,但是想到今天白天我倆的對話,也明白了怎麽回事。
    我坐在床上,她掇了條椅子,支了架子,拿出驢皮和顏料。
    “這是……”我有點搞不懂她要幹什麽。
    “畫小人啊,原來那盒子裏隻有呂布,要演三英戰呂布的話還要畫三個人,我不太擅長畫人,所以就選了個別的。”她邊說邊忙活,我就在一邊看著。
    “你多大啊,肯定不是九歲吧。”畢竟今晚的事有點多,她忙著,我也就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嗯,良爺,我今年十三,之所以長不高,是因為家裏窮,吃不飽,所以這麽瘦小。”她又為手中的圖畫添上一抹顏色,“良爺呢?說自己十二歲就出來闖了,對嗎?”
    “嗯,八年前,那場天啟大爆炸,你知道吧。死傷兩萬啊……其中,就有我的父親,我那時,唯一的親人……”
    這是我的夢魘,我父親很頑固,認為我應該子承父業,和他經商,可我一直想當大俠,那天前不久我倆剛因為這個吵了架。
    那天,父親帶我去京城,準備跑商,恰逢有影子戲,父親就帶我看了一場,當時的我在氣頭上,一開始根本看不進去,不過後來漸漸就被激烈的打鬥吸引了,現在想想,他可能正是用這種方式在和我和解吧,可我當時並沒有理解。
    可是....就在高潮的部分,兩人兵器交鋒的時候,畫麵定住了,接著,畫布上蔓延出了火花,極短的時間,便肆意擴散,我還沒弄清什麽情況,父親便一把護住了我,接著....轟的一聲....
    我不記得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我失去了意識,我隻是...昏迷前牢牢地抓住了那護住我的那雙手臂。
    過了許久,我從廢墟上醒來....肉塊,汙血,從天上落下,染紅了京城,我沒看見父親,便掙紮著要找他,可誰知道.....
    我喘著粗氣,那天的情況一次次在我腦中閃回,手中父親的斷臂,無疑是他死亡的最好證明....我張著嘴,卻沒發出聲音....是那日京城的熊熊烈火,堵住了我邁向世俗的路...
    她伸手按在我手上,我看著她,內心平靜了些,她也看著我,那眼神中似乎在說,她知道了,我不用再說了....
    “嗯,你這畫的是...老虎?”為了減輕沉重的氛圍,我拉開了話題,正好她也畫完了一個角色,吊睛白額,一看就是大蟲。
    “嗯,良爺要不要也試試?”她把一張驢皮給我,給了我筆。
    “我...畫不好,你來就行。”
    “哎呀,良爺試試嘛,正好,你畫的時候,我畫你。”
    “畫我?”我不知道,為什麽要畫我。
    “哎呀,我不太會空畫,要畫武鬆打虎的話,大蟲還行,武鬆我得找個參照物,就良爺吧。”
    “...行。”我沒畫過畫,也隻好試一試,我接過東西,我畫我的,她畫她的,她也邊畫邊和我說她的事。
    “良爺,很抱歉先前對你有所隱瞞,因為,我的經曆,讓我很難相信別人....但是,但是和良爺相處這幾天,我知道,良爺....是好人....我先前說了,我什麽都沒了,家人都死了...那年饑荒,自我姐姐死後,家裏越來越窮,爹爹和娘變賣了一切家產,還是沒挺過來,奶奶病死了,爹爹為了家人,準備南下去變賣傳家寶,那是一塊會動的肉,奶奶說那是神仙留給咱的,不能賣,但為了活命,爹爹不得不這麽做。
    後來,一天,兩天,五天,十天...二十天,爹爹還沒回來,娘說,他一定是死了,或者跑了,我不相信爹爹死了,也不相信他會丟下我們跑,他一定是出意外了,沒多久,弟弟病死了,娘也死了,隻有我了,我就一個人逃荒,在路上,就被三爺抓住了,然後就遇到了良爺,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她畫著角色,苦笑著說著。
    “滿穗,”我叫了她一下,“會好起來的,我會給你們都找一個好的去處,我也會幫你找你爹爹的消息,怎麽樣?”
    “良爺...”她抬頭看著我,麵露為難,“不...不了,有良爺這句話...我就滿足了,我爹爹...一定是叫人害了.....”
    “那我就找到凶手...殺了他,”我一激動,手中的畫筆抖了一下,額頭上的王字叫我寫歪了。
    “良爺...”她聽了我的話之後,沉思了一會,不經意間看見了我畫的畫,“噗,哈哈,良爺畫了隻小花貓啊。”
    “額...我說了我不擅長這個,別笑了。”氣氛緩和了些,她停下了筆,我看了看她的畫,“哇,你畫的武鬆,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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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相比我畫的貓,她的武鬆雖然是照著我畫的,但是角色本身那俠義也是一點不落,體現的淋漓盡致。
    “嘿嘿,是吧,我照著良爺畫的,當然不會有錯。”她笑著。
    “時候不早了,該睡了。”我看了看時間,亥時中了應該是,該睡了。
    “良爺,今晚....我能不能也...”她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搓著手,很緊張的樣子,我知道她要說什麽。
    “......別擠我啊。”我同意了,畢竟這個時間了,不好讓她回屋,把孩子們吵醒就不好了,而且剛剛的談話有點沉重,她在我旁邊,我也好看著她。
    她躺在裏麵,我在外側,地方夠,不是很擁擠。
    不對啊,以前我當她九歲,所以沒覺得什麽,但是她十三啊,怎麽還和別的男人共床啊,想想之前在閿鄉還看了.....想想真羞人。
    “良爺,”她眯著眼,輕聲叫著我,“能和我說說你身上疤的來曆嗎?”
    “怎麽想問這個?”
    “...睡不著,聽聽故事嘛,也好讓我再多了解一下良爺。”她湊近了些,近到我那感受到她呼出的氣,“良爺要是不樂意,就算了。”
    “倒也不是不行,隻是...我不知道從哪講,你問吧。”
    “我想想,十一條大的,二十三條小的...算了,良爺就從頭說吧,順便把你幹這事的經曆也說了吧。”嗬,想聽的不少啊,不過這小崽子咋知道的這麽清,連我自己都沒查過,她什麽時候查的?
    “那就從我第一條疤說起吧,那是我第一次幹這行........”
    就這樣,我講了一個多時辰,把我這八年的履曆就這疤說了出來,我說我怎麽一步步精進刀法,怎麽一次次死裏逃生,怎麽吞狼,還說了我包裏的東西,那裏麵都是我的戰利品,殺人之後,我就有可能順走他們身上的東西,我甚至連怎麽遇到舌頭都說了。
    或許是我說的哪個話題太沉重,她默不作聲,視線向下,不知道在思考什麽,良久,她伸手抱住我,抬頭看著我的臉,溫柔地對我說,“良爺,我們不去洛陽了,好嗎?”
    “啊?”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說,她不是要去洛陽為姐姐報仇嗎,怎麽說不去就不去了,“你不報仇了?”
    她沒說話,隻是看著我,眼中閃過千種思緒,“報啊,當然得報,不過,我們先去找我爹爹吧,安頓好其他孩子之後,良爺陪我南下,去揚州好不好,找到爹爹後,我有了依靠,良爺也好去殺王爺而沒有後顧之憂,如果良爺先去了,萬一失敗了,穗穗不就又是一個人了...”
    找爹爹嗎?可她不是說爹爹已經被害了嗎?這一找,可能就是一輩子,她怎麽說的話自相矛盾了,所以依我看,她隻是不想我去洛陽白白送死,但是...
    “滿穗,不行的,”我點了下她的頭,“你的事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相信我。隻是那王爺,不單單是你的仇人,也是很多人的,他是個害,所以,以我的作風,他的人頭,我一定要拿下。”
    “良爺...那我就和良爺一起去,到時候一定一定帶上我哦,死,我也要和良爺一起死....”她抓住我的衣服,似做出了很大的決定,低聲說,這聲音,稚嫩而成熟穩重,冷酷又溫暖無比。
    我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內心感歎她的天真,想的單純,不過,我也感受到了溫暖,這是我好幾年未曾感受到的親近。
    她像貓一樣趴在我懷裏,很久沒說話,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喘息聲,我看著她熟睡的臉龐,心中萌生一種想法,十三歲...嗬。
    “滿穗.....傻。”我輕聲說著,隨即便合上眼,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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