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武門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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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先生卻答非所問,“你的身世,大約時安已經告知於你。你想見你的生身母親?我可以幫你安排。”
棲月眨了眨眼,眼底隱現淚光,看著案上點的那一爐沉水香,煙氣嫋嫋而上,久久不言。
蘭先生歎口氣,“前朝末年,京都城破,煬帝盤踞蜀中,各地州府皆有兵起義,軍閥割據,征戰不休,但煬帝到底是天子,唯有帝薨,才能國滅,天下一統。”
“陸恂麾下黑甲精軍所向披靡,蕭邵元命他前往蜀中,平定巴蜀一帶。你當知道,是我提供的煬帝訊息,陸恂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攻破易守難攻的蜀地。”
“煬帝最後飲下毒酒,自盡於蜀中行宮。”
煬帝當時天時地利人和皆失,大容朝氣勢已盡,即便今日不是陸恂,明日也有他人,弱肉強食,若為魚肉,便不能怪旁人作刀俎。
天氣悶熱異常,像是將人困在蒸籠裏煎熬。
蘭先生的話說完,屋中徹底沉默下來。
棲月再沒有其他問題。
時間也在此刻被拉得無比漫長。
蘭先生看著女孩怔忡的模樣,一雙滿是靈氣的眼眸也失去神采,知曉她內心現在一定很難過。
大道理誰都會說,那是因為沒有真正落在自己頭上。
長久以來當做娘親的女人,其實一直利用她,而她信任的夫君,卻是逼死生身父親的凶手。這樣的變故與打擊,換做誰,都很難承受。
言語在這種時刻顯得十分空洞。
很多事情,除非自己想通,否則旁人說得再多也是無濟於事。
直到香爐燃盡,棲月也站起身。
“你若不想回去,不如便在此處住下。”
蘭先生指了指四周,“我此處宅院倒還算清靜,平日也無人打擾。你不必擔憂外頭的事情,隻管在這裏疏散心情便是。”
棲月卻搖搖頭,“多謝先生好意,叨擾良久,已是失禮。我便先告辭。”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棲月!”
蘭笙在身後喚她,她卻已經徑直出了庭院。
這一日,一封加急家書,從顯國公府發出,發往西北戰場。
……
月底,陛下往行宮避暑,命太子監國。
就在臨行前最後一次大朝會上,左仆射婁信無意間提了燕王一聲,竟惹得皇帝勃然大怒,當場將其申飭一番,罰了一年俸祿,又傳旨於燕地,命燕王在封地修養德行,學會何為恭而守禮,何為上下尊卑。
命其無詔不得進京。
自此,聲浪頗高的燕王殿下忽然沉寂,滿朝噤聲,無人再敢稱頌燕王之德。
陛下對太子的看重與屬意,不可撼動。
一時間,燕王一派徹底偃旗息鼓。
這便是絕對的權勢,至高無上,鋪天蓋地。
哪怕先前燕王勢頭再勁,也比不過陛下的一頓申飭,一句考語,以致生死榮辱,都在一念之間。
朝堂的風向,哪怕是在內宅,也能吹動波瀾。
前一陣,陸遠舟早出晚歸,日日忙碌,陰鬱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誌得意滿、勝券在握的輕快,便是鬧著要和離的宋清月,都跟著消停不少。
這兩日忽又閑暇下來。
二房院子日日鬥雞似的鬧騰。
倒是玉笙院,陸恂雖不在,還有先前他非王夫人親生的傳聞,然而眾人對玉笙院和棲月的態度,恭敬、親近,更勝往昔。
因為等到太子繼位,對陸恂的倚重隻會更甚當今,如今聖意明了,陸恂將來的滔天權柄已能夠預見。
人人心裏明鏡一般。
然而棲月卻一改往日親順溫和,日日呆在玉笙院內,不與人走動不說,在連麵也不大露了。
月末,長公主派人接棲月前往行宮避暑。
然臨行前,棲月卻突然病倒,沉屙難行。長公主無法,隻好遣來禦醫,又叮囑道,“且等病養好了,再叫人護送了來。”
棲月應是。
次日早,京城清道,禦駕出行。
隨行伴駕者逾千人,皇親貴胄,朝中大臣,內廷諸人,以及護衛軍,一路浩浩湯湯,地動山搖。
太子親自護送禦駕出城。
由於今年氣候異常,京中暑熱病症頻發,藥材供不應求。不少老人孩童都出現嘔吐驚顫,甚至許多因用藥不及而亡。
太子蕭啟明宅心仁厚,雖居廟堂之高,卻心係百姓,立時采取一係列舉措,設義診,發放藥材,又叫戶部開倉,使京都每戶人家都能領冰,大大安撫了民心。
有不少勇士都因此投入東宮門下。
就在京都百姓翹首盼望一場大雨時一個消息,震動朝野。
太子幕僚喬公和郎將蒯涿於離宮麵聖,告發太子欲起兵謀反,假借籌措藥材之機,於各地招募勇士私兵,私鑄盔甲兵刃。
喬公和蒯涿此行便被派遣運輸盔甲兵刃,謀反大逆,二人擔憂受到牽連不敢參與,這才麵聖舉告。
陛下大怒。
當即親筆詔書傳召蕭啟明於離宮麵見。
然旨意尚未走出離宮所轄區域,便被亂黨截獲,信使冒死脫身,趕回離宮將此事告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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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喬公和蒯涿乃太子下屬心腹,此二人突然反水舉告,尚且叫人懷疑,但離宮外,天子臥榻之側竟敢有裝甲兵設伏,太子謀反意圖昭然若揭。
此時境況,極其凶險。
離宮距京百裏之遙,又聞三日前,太子已持符節征發長水和宣曲兩地的騎兵,一律全副武裝於京都會和。
陛下此行護衛軍僅千人,北軍消息不明,一旦京都發兵,不堪一擊。
蕭邵元接連發出三道詔令,命太子覲見,然詔令依舊無法發出。
隨扈官員皆膽戰心驚。
離宮之內,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蕭邵元當即命使臣執頒賜印有璽印的詔書,突破包圍,發往各州刺史,尤其是距離最近的徐州,命發兵勤王。
然最先趕到京都的勤王之師,不是各地使君,或是在外的陸恂,而是燕王,蕭廷猷。
燕王率數萬精銳,整裝待發,隻一日,便攻破都城,太子一時措手不及。
尤其蕭廷猷手持帶璽印的詔書,言己為正義之師,奉命勤王,不許城門北軍反抗,將太子和東宮護衛逼至武門。
天家兄弟,親情往往薄若一紙。
蕭廷猷一箭將蕭啟明射殺於馬下。
儲君身死,蕭廷猷手持詔書,猶不罷休,稱太子及幾位皇子被前朝亂黨蠱惑,意圖謀害陛下,他奉天子詔令,一連血洗東宮及四、五兩位皇子府邸。
血流成河,染紅了燕軍腳下踏過的每一塊地磚。
這一夜,月光白晃晃掛在樹梢,紛紛茫茫地灑在琉璃殿瓦之上,泛出一片冷冷的幽暗怨光。
這一夜,燕王蕭廷猷的心,也如被烈火烹烤,鼓動,跳躍,燃燒,令他眸底泛出紅光,血管裏血液激蕩澎湃,便如這瓦頂的月光,又瘋狂又怨涼。
京都,暌違三年,他終是回來了。
他殺了太子,殺了其餘兄弟,殺了侄兒侄女,血洗了皇城。
他將自己變成唯一的選擇。
隻有他,才是這個帝國最合格的繼承人。
時安立在他身後,與他抬頭仰望同一輪月,輕聲道,“撻喇爾舒達來報,陸恂日前已經離開西北。他們沒能拖住他。”
陸恂?
蕭廷猷並未驚訝,依舊保持仰頭望月的姿勢,那張年輕堅毅的麵龐上滿是殺戮過後的冷漠。他問道
“你回京這麽久,可曾見過那孩子?”
時安微頓,搖頭道,“不曾。”
蕭廷猷側頭,凝視著她,夜色下,眸光深深,“他是你我的孩兒。”
時安避開他的目光,垂下眼睫,目光蕭瑟,沒有答話。
即便深夜,也沒有一絲風。京都的每一寸土地,日夜都被高溫蒸烤。
“將孩子接回來吧。”
他轉身離開,臨走前,又補充一句,“順便將你的妹妹也一道接進府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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