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臉上，冰冷刺骨，混著傷口滲出的血，流進嘴裏一股鐵鏽味。張俊撐著滿是油汙的地麵，勉強支起半邊身子，肺裏火燒火燎地疼。剛才那一記硬拚，震得他五髒六腑都快錯了位，更別提胳膊上那道被毒刃劃開的口子，麻木感正順著經絡往上爬。
    他死死盯著身前那個背影。
    雨幕中，那人站得筆直，像一截紮根在廢棄水泥地上的老樹，紋絲不動。雨水順著他身上粗糙的衣物邊緣往下淌，積成一小灘渾濁的水窪。剛才就是這個人，用一種近乎鬼魅的速度，擋開了那致命一擊。
    誰？
    工廠的破窗洞裏灌進帶著腥氣的冷風，吹得人汗毛倒豎。
    那人動了。
    他緩緩轉過身。
    雨水衝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顴骨高聳，皮膚是常年風吹日曬留下的古銅色，正是那個在雪山上把他們“請”下山的，自稱山民的中年男人。
    昆。
    張俊腦子裏嗡了一聲，身體下意識繃得更緊。雪山上那幫人的詭異和強悍還曆曆在目。
    “命挺硬。”昆開口，聲音被雨聲切割得有些模糊，卻依舊帶著那股子山裏人特有的冷硬調子，“也夠蠢。”
    他走近兩步，停在張俊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狼狽的樣子。那動作裏沒有輕蔑，隻有一種陳述事實般的漠然。
    “這裏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張俊咬著牙，沒吭聲。體內那股熱流自發運轉，抵抗著傷口傳來的陰寒麻痹感，同時也戒備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誰派你來的？”張俊的聲音嘶啞，雨水灌了一嘴。
    昆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蹲下身，手指在張俊胳膊的傷口邊緣輕輕拂過。一股奇異的、帶著草木氣息的微麻感傳來，傷口處那股陰冷的麻痹竟然被壓下去了一點。
    “有人不想你現在就死。”昆的指尖沾了點烏黑的血跡，在指腹撚了撚，“至少，不是死在這些雜碎手裏。”
    張俊心髒猛地一跳。“誰？”
    “到時候，你自然會清楚。”昆站起身，拍了拍手，“濱海這潭水，比你看到的渾得多。林震，蘇家，還有剛才那些見不得光的老鼠……都隻是浮在麵上的油花。底下藏著的東西，能一口吞了你。”
    他話語間透出的信息量讓張俊心頭沉重。林震果然和這些邪門外道有勾結！蘇家也被卷進來了？還有剛才那個襲擊者，身手狠辣，用的毒也是陰損路數，絕非善類。這背後到底牽扯了多少勢力？
    “你……”張俊想問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幫自己。
    昆卻沒給他繼續發問的機會。他從腰間一個不起眼的皮囊裏摸出一小撮墨綠色的粉末，不由分說地按在張俊的傷口上。
    一股灼熱感瞬間炸開，疼得張俊差點叫出聲。但那疼痛過後，傷口處麻癢起來，一股暖意開始驅散那陰寒的毒素，效果比他自己用純陽之力硬抗快得多，也精妙得多。
    昆處理傷口的手法簡單粗暴，卻非常有效。他做完這一切，又從懷裏掏出一塊巴掌大小、邊緣磨得光滑的獸骨，拋給張俊。
    獸骨入手冰涼，上麵刻著一個歪歪扭扭、和張俊在雪山山洞裏找到的那個破水壺底部的符號有幾分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樣的標記。
    “有解決不了的麻煩，捏碎它。”昆的聲音重新變得冷淡，“別死了。你這條命，還有用。”
    話音剛落，他身形一晃，像片被風吹起的葉子，幾個起落便沒入了工廠深處的黑暗和更濃的雨幕之中，快得不真切。
    隻留下張俊一個人，半跪在冰冷的雨水裏，手裏攥著那塊古怪的獸骨，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廢棄工廠的鋼筋骨架在夜雨中像一具巨大的骸骨，四周是無邊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險。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獸骨。
    張俊蹣跚走出廢棄工廠，雨水混著血跡在地上留下一串斷斷續續的腳印。他躲進車裏，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傷口，深吸幾口氣平複紊亂的呼吸。
    昆留下的藥粉效果驚人，傷口處的劇痛和麻痹感正在快速消退。張俊翻出隨身攜帶的醫藥包，簡單包紮了一下。
    他攤開手掌，端詳那塊古怪的獸骨。骨質溫潤，邊緣光滑，觸感冰涼卻不刺骨。上麵刻著的符號比雪山洞穴裏水壺底部的更為複雜，隱約間似乎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能量波動。
    “有解決不了的麻煩，捏碎它。”昆的話在耳邊回響。張俊眉頭緊鎖，將獸骨小心收好。
    回到醫館時已是深夜。推開門，林雪正坐在診桌後靜靜等候。她目光掃過張俊略顯狼狽的衣著，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你回來了。”林雪語氣平靜。
    張俊點頭，脫下濕透的外套。他敏銳地捕捉到林雪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心中一動。
    “工廠那邊，你知道多少？”張俊開門見山。
    林雪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我派人暗中跟著你，以防不測。但沒想到對方如此強大，連我的人都無法靠近。”
    張俊眉頭一挑，從懷中掏出那塊獸骨，放在桌上。“你認識這個嗎？”
    林雪微微搖頭，目光卻在獸骨上多停留了幾秒。
    張俊簡單講述了昆的出現和警告。林雪聽完，眉頭微蹙：“昆此人深不可測，他的目的恐怕沒那麽簡單。”
    “你覺得他和林震有關係嗎？”張俊問道。
    林雪沉吟片刻：“不太像。林震的人不會用這種方式。倒是雪山上那些神秘勢力，更值得警惕。”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釋然。這番坦誠，讓彼此間的信任又深了一層。
    “襲擊你的人，用的是什麽功夫？”林雪轉移話題。
    張俊回憶道：“招式陰狠毒辣，帶著股寒氣。我差點就栽在他手裏。”
    林雪若有所思：“這路數，聽起來像是‘寒毒宗’的手段。他們和林震確實有些瓜葛，但具體到什麽程度，我也不太清楚。”
    正說著，張俊的手機突然響起。是蘇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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