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宮中，玄黃之氣無聲流淌，卻壓不住聖心深處翻湧的驚濤駭浪。
    盤古開天非是創世而是慘烈犧牲，洪荒萬物竟是鎮壓混沌魔敵的樊籠……
    這顛覆萬古的真相，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得後土幾乎喘不過氣。
    她那雙蘊含輪回萬古的眼眸，此刻充滿了迷茫與一種對未知的深深敬畏。
    “混沌歸墟……”
    後土喃喃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看向蓮台上閉目調息的菩提祖師。
    “祖師，那混沌歸墟……究竟是何等所在？盤古父神與那血袍使者，又為何大打出手？”
    菩提祖師緩緩睜開眼，那雙洞悉萬古的眸子深處，此刻也浮動著深深的困惑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
    他緩緩搖頭，長眉微垂：
    “混沌歸墟……吾也不知。貧道雖曾隨將軍於其邊緣掙紮求生，卻也不過是依附斧柄的一株浮萍，所見不過冰山一角。”
    “至於其所在何地、全貌如何，為何盤古將軍與血袍使者要自其中走出……此等秘辛，恐非貧道所能知曉。”
    “若要知曉其中奧秘，唯有真正踏足歸墟深處，方能窺其一二。”
    他頓了頓，話鋒轉向洪荒，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了然：
    “然，鴻鈞數次推動洪荒量劫，掀起無邊殺伐，致使天地動蕩，萬靈塗炭……貧道思慮萬載，其根源，或正係於這混沌歸墟！”
    “量劫……歸墟？”
    後土聖眸一凝，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
    “祖師是說，道祖所為，與混沌歸墟有關？難道……”
    一個更加驚悚的念頭驟然浮現，她失聲道：“難道鴻鈞道祖……他也來自混沌歸墟？！”
    聯想到血袍使者對鴻鈞那充滿輕蔑的“蚯蚓”之稱，以及鴻鈞深不可測、身合天道的修為，後土心中這個猜測愈發強烈！
    “非也。”
    菩提祖師微微搖頭，否定了後土的猜測，但接下來的話語，卻讓後土更加震驚。
    “鴻鈞，並非歸墟來客。他……是洪荒誕生之後，此方天地孕育出的……第一個生靈！”
    “第一個生靈？！”
    後土聖心再次劇震！這與她所知洪荒曆史截然不同！
    按常理，盤古道化萬物後，最先誕生的應是秉承盤古元神所化的三清道祖才對！
    “盤古將軍與血袍使者同歸於盡，大道化入洪荒，其殘存的、最精純的混沌本源之氣，並未立刻完全消散，依舊彌漫於初開的天地之間。”
    菩提祖師的聲音帶著追憶往古的悠遠，仿佛回到了那洪荒初辟、萬物未生的蠻荒時刻。
    “貧道隨將軍殘軀落入這新生的洪荒大地，將軍隕落之地，混沌氣息最為濃鬱。”
    “貧道殘存的本源受此滋養，得以穩固，重新紮根於這片陌生而生機勃勃的大地。就在貧道紮根的土壤深處……”
    菩提祖師的目光變得極其複雜，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微小卻注定不凡的一幕：
    “一條最普通、最卑微的……蚯蚓，正在濕潤的泥土中緩緩蠕動。”
    “它生於斯，長於斯，本是最平凡不過的洪荒初代生靈，朝生暮死，渾渾噩噩。”
    “然而，就在那一刻，彌漫於天地間、屬於盤古與血袍使者最後殘留的、那兩縷精純到極致的混沌之氣。”
    “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一絲融入了貧道這株來自異域的小樹苗，另一絲……則悄然滲入了那條蚯蚓微小的身軀之中。”
    “混沌之氣，乃萬道之母，蘊生造化！貧道因此靈智全開，明悟己身，得以在此界修行悟道。”
    “而那條蚯蚓……”菩提祖師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慨歎。
    “亦在混沌造化之下，脫胎換骨，靈智頓開！其形態雖依舊渺小，其生命本質卻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
    “它……便是鴻鈞！”
    轟！
    如同開天辟地的神雷在後土聖魂深處炸響！
    道祖鴻鈞……洪荒至高無上的存在，身合天道的執掌者……其本源，竟然……是一條得了混沌造化的蚯蚓？
    這真相荒誕離奇到了極致，卻又在邏輯上嚴絲合縫！
    難怪血袍使者對其不屑一顧，蔑稱為“蚯蚓”！這竟是其生命本質的寫照！
    “彼時天地初開，混沌未遠。貧道與鴻鈞，一為異域殘苗，一為本土蟲豸，皆因混沌之氣點化，成為洪荒最早開啟靈智、踏上道途的兩個生靈。”
    菩提祖師的聲音平靜，卻道出了洪荒最古老的起源。“吾二者，可稱洪荒最初之物。”
    “其後無盡歲月……”
    他繼續道，描繪著洪荒波瀾壯闊的畫卷。
    盤古元神受洪荒天地滋養，曆經漫長時光，終分化顯化，是為玉清元始、上清靈寶、太清道德三位天尊。
    盤古精血亦於大地深處蘊生，孕育出十二祖巫，執掌濁煞，威震大地。
    再後來，天地交感，陰陽匯聚，方有女媧造人，伏羲演卦，紅雲得道，鯤鵬化形……龍鳳爭霸，巫妖並起，人族漸興……洪荒萬族，方得繁衍。
    後土聽得心神搖曳，仿佛看到了一幅被重新描繪的洪荒起源圖卷！
    原來，三清並非最早！女媧伏羲亦非源頭！
    真正的洪荒“初祖”，竟是眼前這位看似平和的菩提祖師，與那一條得了混沌造化的……蚯蚓！
    “鴻鈞……他推動量劫……”
    後土的聲音艱澀，結合之前的線索，一個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莫非是為了……汲取量劫之中隕落萬靈的血氣、怨戾、乃至破碎的道則本源……用來……尋找真相？
    “或者說，他以整個洪荒為祭，想要踏足混沌歸墟！”
    後土不自覺驚言及此，後土宮中玄黃之氣猛然停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波動。
    “理當如此。”
    菩提祖師並無多大波瀾，肯定了後土的猜想，他與鴻鈞同孕而出，自然早已洞悉對方所行的真幕。
    真相大白！後土聖心之中再無一絲僥幸。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謎團，在此刻都串聯了起來！
    鴻鈞的動機，血袍使者的來曆，盤古的犧牲，菩提的隱忍，沐風雲的特殊……
    一幅籠罩洪荒萬古的驚天棋局，終於在她這位地道聖人麵前，露出了它最猙獰、也最悲壯的全貌！
    她緩緩閉上雙眼，玄黃之氣在周身劇烈波動，慈悲的麵容上充滿了複雜難言的情緒。
    有對盤古犧牲的悲慟，有對鴻鈞算計的憤怒，有對血袍魔患的忌憚，更有對洪荒未來那深不見底迷霧的……巨大憂慮。
    蓮台之上，菩提祖師也再次閉上了雙眼，似乎耗盡了心力，需要更深的調息。
    唯有手中那根枯藤杖，在玄黃之氣的映照下，散發著亙古不變的、開天辟地的微光。
    後土宮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靜，唯有洪荒萬古的秘辛與沉重的未來，在這寂靜中無聲地流淌、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