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祖師似有所感，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平靜地迎上後土那充滿複雜震撼的目光。
    沒有言語，沒有解釋，唯有那深不見底的平靜，仿佛印證了後土心中那驚世駭俗的猜想。
    後土深吸一口氣，玄黃之氣在周身劇烈翻湧，最終歸於沉寂。
    菩提祖目光古井無波，手持盤古斧柄，青袍微拂。
    他望向冥河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落在了那對劫後重逢的道侶身上。
    最終，落在那道已然蘇醒、身負驚天隱秘的身影之上。
    “大道蒼茫，前途未卜，聖位之上亦有天地，聖人不應成為終點，而是起點。”
    菩提祖師的聲音悠遠而平靜，帶著一種超越萬古的誘惑，在後土心中埋下種子。
    “此子便是希望，便是變數，便是……吾等探尋大道的機會。”
    後土宮中，玄黃之氣無聲流淌。
    兩位洪荒最頂尖的存在，目光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洪荒的棋盤已然太小，真正的棋局，在那洪荒之外，在那混沌歸墟的無盡迷霧之中。
    後土宮深邃殿宇內，檀香嫋嫋，似有若無的法則之力在雕梁畫棟間緩緩流淌。
    沐風雲攜著春三娘步入殿中，步履沉穩，落地無聲。
    菩提子與後土皆目光所向，二人早已在雲紋玉座前等候。
    “前輩！”
    沐風雲率先躬身，對著菩提子深深一禮，聲音溫潤卻帶著穿透歲月的力量。
    “沐風雲感念前輩大恩。三娘與靈兒這些年，全賴前輩庇護照拂，此恩此德，銘記五內。”
    他目光誠摯，轉向一旁雍容典雅的後土。
    “亦謝過後土娘娘隱霧山援手之恩，又在血海助我脫困。”
    後土微微頷首，正欲受之，目光無意間觸及沐風雲體內修為的刹那，心頭猛地一跳。
    她那雙能洞察幽冥、感知洪荒萬物生滅輪回的神眸，此刻落在沐風雲身上，竟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漣漪！
    此前血海中看到的其如淵如嶽的氣息，此刻卻徹底歸於沉寂。
    不，不是沉寂。
    是徹底的無。
    眼前之人，身形依舊挺拔，眉目依舊清晰，但給她的感覺，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前是深不可測的淵海，令人心生懼意。
    此刻，卻像一片真正的、浩渺無垠的虛空，讓人捉摸不透。
    她的神念探出，試圖觸碰、感知，卻如細沙投入無底深淵。
    悄無聲息地消失，連一絲法則的波動、一縷仙力的痕跡都捕捉不到。
    仿佛站在她麵前的，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一個與這充斥著玄奧法則的後土宮格格不入的凡俗存在。
    這怎麽可能？後土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沐風雲此前還氣機磅礴，怎麽轉瞬之間……難道是修為盡失？
    可看其神完氣足，步履從容，哪有半分頹唐之相？
    就在後土秀眉微蹙，心中疑竇叢生，幾乎忍不住要開口詢問時。
    菩提子卻已含笑上前一步，動作行雲流水，對著沐風雲同樣還了一禮。
    語氣平和自然，帶著一種久別重逢的熟稔與一絲難言的平等意味：
    “道友言重了。三娘與靈兒皆是福緣深厚之人，老道不過是順天應時，略盡綿力。倒是道友此番歸來，氣象煥然一新，可喜可賀。”
    菩提子這一聲“道友”，如同一聲驚雷在後土耳邊炸響！
    她猛地看向菩提子，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沐風雲。
    隻見沐風雲麵對菩提子這聲“道友”，神色坦然，毫無謙辭推拒之意，隻是再次拱手，唇邊帶著一絲淡然的微笑：
    “前輩過譽，機緣巧合罷了。”
    這一刻，後土瞬間明悟！
    不是修為盡失！是對方的修為已臻至一個她無法想象、無法理解、甚至無法觸及的玄妙境界！
    返璞歸真，萬法歸寂。
    他的存在本身，已超脫了她神念感知的範疇。
    菩提子身為洪荒頂尖的大能，早已看透此中玄機，故而以“道友”相稱。
    這“道友”二字，分量何其之重！
    意味著在菩提子眼中，此刻的沐風雲，其境界實力，已然足以與他平起平坐，甚至……猶有過之？
    這個念頭讓後土心神劇震，再也無法安坐於玉座之上。
    她霍然起身，動作間帶起衣袂翩然，雍容華貴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些許無措。
    她下意識地想開口，想如從前那般稱呼“人皇”或直呼其名“風雲”，但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對方如今境界之高，連菩提子都以‘道友’相待，她若再如此稱呼，豈不是大大的僭越失禮？
    況且對方已經自廢人皇之道，辭去人皇之位，再稱‘人皇’，會讓人覺得是在挑釁、折辱。
    可若也稱“道友”……後土隻覺得這兩個字重若千鈞，以自己的修為，又怎配與眼前之人互稱道友？
    一時之間，殿內氣氛竟因後土的起身和沉默而顯得有些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