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沐風雲剛從打坐中醒來，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吭哧吭哧”的異響。
    他走出臨時搭建的草廬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隻見青牛正圍著那埋酒之地，焦躁不安地踱步，一雙牛眼瞪得如同銅鈴，死死盯著地麵。
    它的鼻孔張得老大，拚命地吸著氣，嘴角掛著的涎水已經滴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灘。
    最誇張的是，它那兩隻前蹄，正無意識地在埋酒壇位置前方的地麵上瘋狂刨動！
    “哞……香……太香了……”
    青牛嘴裏發出無意識的哼唧聲。
    沐風雲仔細一感應，果然，從那埋酒之地，正隱隱散發出一股極其獨特而誘人的香氣。
    那香氣並非單純的果香或酒香，而是一種混合了奶香、焦糖香、淡淡藥草香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經過時間沉澱的醇厚氣息。
    這味道，正是他加入的那些“龍涎淬體丹”和各類提味“廢丹”在發酵過程中，與靈果、混沌之氣完美融合後，產生的奇妙化學反應！
    這味道對沐風雲來說，隻是覺得還不錯。
    但對於在歸墟這片“美食荒漠”裏待了不知多少歲月，味蕾早已麻木的青牛來說，這無異於一場嗅覺和味覺的核爆！
    “哢嚓……哢嚓……”
    青牛刨地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
    它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那誘人的酒香之中，理智已然被食欲淹沒。
    堅硬的山石地麵在它聖皇巔峰的蹄子下，如同豆腐般被輕易刨開，泥土碎石飛濺。
    沐風雲看得心驚肉跳，連忙喊道：
    “牛爺！冷靜！酒還沒好呢！現在挖出來就前功盡棄了！”
    青牛猛地回過神，看著自己蹄下已經被刨出一個丈許深的大坑，距離埋酒壇僅剩薄薄的一層土，這才悻悻地停了下來。
    但它依舊不肯離開，就那樣趴在坑邊，大腦袋耷拉在坑沿。
    鼻子對著埋酒的方向，繼續貪婪地呼吸著那越來越濃鬱的異香，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口水嘩啦啦地流進坑裏……
    沐風雲看著青牛這副饞涎欲滴、近乎失智的模樣，心中那塊大石終於落地，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他原本還擔心自己“偷工減料”、“摻雜使假”會讓青牛嫌棄，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這頭牛的味蕾，果然被他那些“低級”的丹藥風味給徹底征服了！
    “萬變不離其宗，牛到底是牛，混沌歸墟的牛跟洪荒的也差不多嘛。”
    他搖了搖頭，看來，針對青牛的“特供仙釀”計劃，是大獲成功了。
    隻是不知道，等那十幾壇酒真正出窖的時候，這頭牛會興奮成什麽樣子？會不會把這整片後山都給拆了？
    沐風雲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提前給自己找條安全的退路了。
    半月時光，在青年望眼欲穿的期盼和青牛日漸瘋狂的刨坑行為中，終於緩緩流逝。
    這一日，沐風雲感應到酒缸內靈氣圓融，異香內斂，知道火候已到。
    他剛將第一缸屬於青年的“混沌百果釀”啟封，那醇厚而複雜的酒香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般噴薄而出，瞬間彌漫了整個山穀。
    “嗷嗚——！老子的酒！”
    原本還癱在石頭上假寐的青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彈射而起，眼睛綠油油地撲了過來。
    一把搶過酒缸，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仰頭便“咕咚咕咚”狂飲起來。
    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浸濕了本就淩亂的衣襟，他也毫不在意，臉上盡是酣暢淋漓的滿足。
    “好！好啊！就是這個味兒！夠勁！夠醇！比上次的還要妙！”
    青年一邊喝一邊含糊不清地讚歎，整個人都仿佛在發光。
    另一邊，沐風雲也適時地打開了為青牛特製的“私釀”。
    這一開壇，一股更加奇特、更加奔放、帶著濃鬱草香和辛辣氣息的酒味轟然散開！
    “哞——！！！”
    青牛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興奮吼叫，龐大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它人立而起，兩隻前蹄迫不及待地抱向酒壇。
    結果因為太過激動，力道沒控製好，“哢嚓”一聲，直接將壇子抱碎了！
    琥珀色的酒液混合著酒醅流淌出來，青牛心疼得牛眼都紅了，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把大腦袋湊上去。
    舌頭如同巨型刮刀，“哧溜”一下，連酒帶渣舔了個幹幹淨淨，連浸濕的泥土都沒放過，硬是又啃下去半尺深！
    “香！太香了！小子，你果然是牛爺的親兄弟！”
    青牛抬起頭，臉上、鼻子上沾滿了酒醅和泥漿，它卻渾然不覺。
    牛眼裏滿是陶醉和幸福的光芒，對著沐風雲發出了至高無上的讚美。
    接下來的一幕，讓沐風雲永生難忘。
    這一人一牛，再沒有任何交流，各自抱著自己的酒壇，開始了胡吃海喝。
    青年是鯨吞牛飲，喝到興起時，甚至引動周圍混沌之氣，化作道道旋渦融入酒中，增強效果。
    青牛則是風卷殘雲，舌頭一卷就是小半缸，嚼都不嚼直接咽下，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咕嚕”聲，尾巴甩得跟風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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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山穀都回蕩著青年暢快的大笑和青牛滿足的哼唧。
    哪怕是以沐風雲如今聖皇的修為，仍然被青年的手段驚的愣在原地，大能！絕對的大能！
    沐風雲看著這如同酒鬼狂歡的場麵，耐心等待了許久。
    直到看見青年抱著半人高的酒缸，步伐有些虛浮地靠在一塊大石上，眼神迷離，顯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而青牛也趴在一旁，抱著一個空酒壇，伸出大舌頭意猶未盡地舔著壇壁。
    差不多了吧。
    沐風雲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青年身邊，拱手道：
    “前輩，酒已釀成，晚輩……也是時候告辭了。”
    沐風雲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因為他根本看不出對方的年歲，隻得以修為來判斷，尊稱前輩。
    正沉浸在微醺愜意中的青年聞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掃興的話。
    他揮了揮手，帶著濃重的酒氣道：
    “什麽前輩，俗氣，我年長你一些，你就叫我大哥，不虧。”
    “另外你走哪去？小子，留在這兒不好嗎？你看我這藥園，雖然被你禍害了一些，但剩下的也都是好東西！”
    “你隨便用，隨便摘！用來修煉，保證你修為蹭蹭往上漲！留下來，專門給老子，呃，給大哥釀酒！”
    他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或許沐風雲還不知道，這片藥園的價值，就是聖帝也心動不已。
    沐風雲卻搖了搖頭，語氣堅定而誠懇：
    “多謝前輩……”
    “嗯？”
    “呃，多謝大哥厚愛。隻是，兄弟我答應了別人的事，尚未完成，不能言而無信，辜負所托。”
    “答應別人？嗝兒~”
    青年醉眼朦朧地瞥了他一眼，打了個酒嗝。
    “什麽事？比給老子，啊呸，給大哥釀酒還重要？說來聽聽。”
    沐風雲略微沉吟。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然看出，這位看似邋遢不羈的青年，實則心胸豁達，率性而為，並非奸邪之徒。
    他雖不知對方具體身份，但直覺告訴他，坦誠部分實情並無不可。
    於是，他斟酌著說道：“我受人所托，需前往‘黑暗廢墟’一行。”
    他刻意隱去了洛泰的名字，隻說了目的地。
    “黑暗廢墟？”
    青年聽了，臉上露出極其不屑的神情，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
    他用力一揮手，差點把懷裏的酒缸甩出去，忙起身扶穩，心有餘悸。
    “我當是什麽龍潭虎穴呢！屁大點兒地方！哪有給你大哥我釀酒重要！不去不去！”
    他雖然嘴上這麽說，但看向沐風雲的眼神裏，卻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欣賞。
    在這弱肉強食的歸墟，能堅守承諾的年輕人，不多了。
    “大哥，承諾重於山嶽。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能輕易食言。”
    沐風雲再次拱手，態度堅決。
    青年盯著他看了幾秒，見他眼神清明，毫無動搖之色，最終有些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是頭強驢！大哥最欣賞的就是你這種脾氣！走吧走吧！”
    他像是趕蒼蠅一樣揮著手，但隨即又補充道：
    “不過你小子給我記住了！等這些酒喝完了，你得麻溜地滾回來，再給我釀他個百八十缸！”
    “要是敢不來，或者在外麵被人打死了，老子就……就把你墳頭草拔了當柴火釀酒！”
    這威脅，著實有些別致。
    “對啊，跑了倒是能找到，可萬一被人打死了就不好了。”
    青年似乎從自己的話語中嗅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手撫下巴咕噥著。
    沐風雲心中失笑，但聽到青年放他離開也鬆了口氣，鄭重承諾道：
    “大哥放心，若沐風雲此行無恙，待大哥酒盡之時，必當前來叨擾，再為您釀製美酒。”
    沐風雲這番話說的倒不作假，畢竟他的儲物戒裏滿滿當當裝著從青年這裏掃蕩的好東西，釀個酒又算什麽。
    “這還差不多！”
    青年滿意了，抱著酒缸又灌了一口。
    他醉眼惺忪地瞥向一旁還在舔壇子的青牛，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抬起腳，對著青牛那肥碩的屁股就是一腳！
    “嘭！”
    “哎喲！誰踢牛爺？”
    青牛正回味無窮，被踹得一個趔趄，惱怒地回頭。
    一看是自家老爺，怒氣瞬間變成了委屈，道：
    “老爺，好端端的您不喝酒，踢牛牛幹嘛？”
    “死牛！別舔了！聽著，”
    青年指著沐風雲，對青牛吩咐道。
    “你，跟著這小子一起去那什麽黑淵廢墟。給老子看緊點，別讓他被人打死了！老子還指望他回來釀酒呢！聽見沒？”
    青牛一聽，牛眼頓時亮了！
    跟著沐風雲？那豈不是意味著……以後隨時都能喝到那種特製的美酒了？
    這哪是任務，這簡直是天大的美差啊！
    它瞬間把被踹屁股的事兒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個骨碌爬起來，前蹄把胸脯拍得砰砰響，信誓旦旦地保證：
    “老爺放心！有牛牛在，保管這小子毛都不會掉一根！誰敢動他，先問問牛爺我的蹄子答不答應！”
    它那副諂媚又傲嬌的模樣，看得沐風雲一陣無語。
    不過，有這樣一位聖皇巔峰的打手同行，前往那未知的黑淵廢墟，似乎……也不錯？
    沐風雲沒有拒絕，對著青年再次深深一揖：“多謝大哥！”
    青年卻已不再理他，抱著酒缸，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草廬，隻留下一個瀟灑，其實是邋遢的背影。
    沐風雲直起身，看著身邊已經迫不及待用牛角拱他，催促他快走的青牛，不由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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