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柔！客人點的"暮色玫瑰"好了沒？"譚若憂的聲音穿透"姐妹茶咖"忙碌的早晨。
    "馬上好！"十五歲的林思柔——小名小柔柔——踮著腳在吧台後忙碌，纖細的手指靈活地轉動著拉花針，在奶泡上勾勒出一朵精致的玫瑰。她輕輕撒上可食用金粉，玫瑰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太慢了。"譚若憂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皺眉看著女兒的作品，"吧台不是藝術工作室，客人等著呢。"
    小柔柔肩膀一縮，迅速將咖啡杯放到托盤上："這個月第三次被誇上熱搜了..."
    "基本功不紮實，再好看也是花架子。"譚若憂抽了張紙巾，擦掉杯沿一點溢出的咖啡，"去送餐吧。"
    小柔柔撇撇嘴，端起托盤走向窗邊的顧客。譚若柔從賬本上抬起頭，正好捕捉到侄女那個不服氣的表情。十五年過去，當年的"小咖啡豆"已經長成亭亭少女，繼承了母親的藝術天賦和父親的商業頭腦，還有譚若柔自己那股子倔強勁兒。
    "對她太嚴厲了。"趁小柔柔不在，譚若柔輕聲對妹妹說，"她這個年齡能有這樣的創意很難得。"
    譚若憂擦拭咖啡機的手頓了頓："姐，你還記得我剛開始學咖啡時，林嘉讓我洗了三個月杯子嗎？沒有紮實的基礎，創意隻是空中樓閣。"
    譚若柔沒有反駁。自從三年前小柔柔開始在店裏暑期打工，妹妹的教育方式就成了她們之間少有的分歧點。在她看來，侄女對風味的天賦直覺和藝術敏感遠超當年的譚若憂，應該得到更多鼓勵；而妹妹卻堅持讓女兒從最基礎的清潔、研磨學起，一步一個腳印。
    午休時分，小柔柔神秘兮兮地溜到譚若柔的辦公桌前："姨媽，嚐嚐這個。"
    她從背後拿出一個小杯子，裏麵是琥珀色的液體，上麵漂浮著幾片薄荷葉和一顆咖啡豆形狀的冰塊。
    "什麽新品？"譚若柔好奇地抿了一口，層次分明的風味立刻在舌尖綻放——前調是清新的柑橘香，中段轉為醇厚的茶韻，尾調則是若有若無的咖啡苦香，完美平衡。
    "我改良的"姐妹特調"！"小柔柔眼睛亮晶晶的，"用冷萃烏龍代替了一半咖啡，加了自製的柑橘糖漿..."
    "太棒了！"譚若柔由衷讚歎，"這創意應該..."
    "林思柔！"譚若憂的聲音從門口炸響，"你又擅自改動配方？"
    小柔柔像觸電般站直身體："我隻是..."
    "店裏的每一款飲品都經過上千次測試，"譚若憂大步走來，"你以為隨便加點東西就能比專業配方更好？"
    "但客人喜歡..."小柔柔小聲辯解。
    "上周你"改良"的抹茶拿鐵讓三個人拉肚子，忘了嗎？"譚若憂拿起那杯特調一飲而盡，眉頭緊鎖，"太甜了，完全掩蓋了咖啡的本味。倒掉，重新按標準配方做。"
    小柔柔眼眶發紅，抓起杯子衝了出去。譚若柔想追上去，卻被妹妹攔住。
    "別慣著她，"譚若憂歎氣，"這丫頭太浮躁，總想走捷徑。"
    譚若柔看著妹妹嚴肅的側臉，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個在南京書店堅持要買精裝畫冊的自己，和當時認為"平裝版內容一樣"的母親。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隻是角色互換了。
    下午茶時間，店裏來了位特殊客人——日本著名咖啡師山本健一，專程來品嚐"姐妹茶咖"的招牌飲品。譚若憂親自接待，小柔柔則被安排在後台清洗器具。
    "不公平..."透過門縫，譚若柔聽到侄女小聲嘀咕，"我明明做得更好..."
    山本離開後，譚若柔在儲藏室找到了蜷縮在角落的小柔柔，正用手機搜索"分子料理咖啡技術"。
    "還在生氣？"她坐到侄女身邊。
    小柔柔把手機屏幕按滅："媽媽永遠不會認可我。"
    "她隻是希望你打好基礎。"譚若柔輕撫侄女的頭發，那柔軟的發質和妹妹年輕時一模一樣，"你媽媽十五歲時..."
    "我知道，她已經在雲南支教了。"小柔柔翻了個白眼，"第一百遍啦。"
    譚若柔忍不住笑了："好吧，換個話題。這個分子料理咖啡是什麽？"
    小柔柔立刻來了精神，點亮手機展示各種炫酷的咖啡製作視頻——用虹吸壺製造咖啡"珍珠"，液氮冷凍的咖啡泡沫，甚至是可以吃的咖啡"氣球"...
    "太花哨了。"譚若柔嘴上這麽說，卻被年輕人的創意所震撼，"不過...確實很酷。"
    "我想試試！"小柔柔抓住她的手，"就一次！用下班後的時間，不動用正式原料..."
    譚若柔猶豫了。這明顯違背妹妹的規矩，但侄女眼中的熱切讓她想起自己放棄的藝術夢想。最終，她輕輕點了點頭："周末打烊後，我幫你打掩護。"
    周六晚上十點，"姐妹茶咖"的燈已經熄了一半。譚若憂和林嘉去參加行業酒會，留下譚若柔"看店"。實際上，她正幫小柔柔從網上訂購的分子料理套裝拆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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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旋轉蒸發儀是做什麽的？"譚若柔拿起一個看起來像化學實驗裝置的玻璃器皿。
    "濃縮風味用的！"小柔柔興奮地調試著設備，"可以把咖啡精華提取成透明液體，然後做成魚子醬那種爆珠..."
    接下來的兩小時，譚若柔仿佛回到了侄女這個年齡，充滿好奇地看著各種神奇的變化——咖啡變成泡沫，茶湯凝結成珠，香氣被鎖在透明的薄膜裏...雖然大部分嚐試以失敗告終，但偶爾的成功足以讓兩人歡呼雀躍。
    "姨媽，嚐嚐這個！"小柔柔遞來一杯看似清水的液體。
    譚若柔小心啜飲，平淡無奇的水突然在口中爆發出濃鬱的茉莉茶香，隨後轉為咖啡的醇厚，最後留下一絲蜂蜜的甜味。
    "天啊！"她瞪大眼睛，"這...這太神奇了！"
    "風味分層技術！"小柔柔驕傲地宣布，"我想叫它"透明拿鐵"..."
    "砰！"一聲巨響打斷了她們的慶祝。旋轉蒸發儀的玻璃罐突然炸裂，咖啡液濺得到處都是。緊接著，電路跳閘，整個店鋪陷入黑暗。
    "怎麽回事？！"譚若柔慌忙打開手機照明，隻見小柔柔呆立在咖啡和玻璃渣中，臉色慘白。
    "我...我可能超壓了..."她的聲音顫抖著。
    更糟的是，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譚若憂和林嘉提前回來了。
    燈光重新亮起的瞬間，譚若憂站在一片狼藉中，目光從破碎的設備移到女兒滿是咖啡漬的臉，再到姐姐尷尬的表情。
    "解釋。"這個單詞像冰塊一樣砸在地上。
    小柔柔的眼淚和解釋一起湧出來："我隻是想嚐試新技術...沒想到壓力閥..."
    "你知道這套設備多危險嗎？"譚若憂的聲音越來越高，"如果不是提前回來，你們可能會受傷！還有店鋪，如果火災..."
    "是我同意的。"譚若柔上前一步，"責任在我。"
    譚若憂轉向姐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憤怒："你明知道我的規矩！她連基礎萃取都沒掌握，就玩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正因為你不讓她嚐試！"譚若柔也提高了聲音，"她有天賦，需要的是引導不是壓製！"
    "我的女兒，我的教育方式！"譚若憂幾乎是吼出來的。
    小柔柔突然衝出門去，撞到了正要進來的林嘉。店內陷入可怕的沉默，隻有咖啡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去找她。"林嘉放下車鑰匙，轉身追了出去。
    譚若柔深吸一口氣："我們得談談。"
    "沒什麽好談的。"譚若憂彎腰收拾碎片，"你總是這樣，寵著她，慣著她，就像當年爸媽慣著你一樣。"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譚若柔心裏。她默默拿起抹布，和妹妹一起清理殘局，誰都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小柔柔沒有出現在店裏。譚若憂黑著臉工作，對昨晚的事隻字不提。譚若柔幾次想開口，都被妹妹刻意避開。
    中午休息時，譚若柔在收銀台發現一個信封，上麵畫著道歉的卡通表情。裏麵是小柔柔工整的字跡：
    "親愛的媽媽和姨媽：
    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我知道安全很重要，但我也真的很喜歡嚐試新東西。附上我修改過的"透明拿鐵"配方，這次考慮了安全操作流程。
    愛你們的小柔柔。
    ps：爸爸幫我查了所有設備的安全參數，他說如果你們同意，可以專門設一個安全實驗區。"
    譚若柔微笑著將信遞給妹妹。譚若憂讀完，長歎一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是山本健一的名片，背麵寫著"您女兒的風味感知力驚人，如有興趣深造，歡迎聯係。"
    "他悄悄塞給我的。"譚若憂輕聲說，"我隻是...怕她重蹈我的覆轍。年輕時太急著創新，走了很多彎路。"
    譚若柔握住妹妹的手："但正是那些"彎路"造就了現在的你。記得香港購物風波嗎？如果當時我強行製止你，可能就沒有後來的"校園飲品"企劃了。"
    譚若憂眼眶微紅："所以我們該怎麽做？"
    "給她一個安全犯錯的空間。"譚若柔指著信上的ps，"就像當年你支教時，我隻要求"定期聯係，有不適立刻回來"。"
    當天晚上，三人坐在家裏的餐桌旁。小柔柔緊張地擺弄著餐巾，等待審判。
    "我們討論過了，"譚若憂嚴肅地說，"可以在倉庫隔出一個小區域，配備安全設備，用於你的實驗..."
    小柔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但是！"譚若憂豎起食指，"有三個條件：一，必須先掌握基礎技能；二，所有實驗必須有成人監督；三，失敗要寫分析報告。"
    "成交！"小柔柔跳起來擁抱母親，然後是姨媽，"我愛你們！"
    林嘉適時地端出蛋糕："慶祝"姐妹茶咖"創新實驗室成立？"
    一周後，店鋪角落裏真的多了一個透明玻璃圍起的小空間，裏麵擺放著基礎分子料理設備和詳細的安全守則。牆上貼著小柔柔手繪的"實驗計劃表"，以及譚若憂年輕時在咖啡比賽中的照片——那是她第一次嚐試創新配方卻失敗的場景。
    "這是..."譚若柔驚訝地看著照片。
    "讓她知道失敗不可怕，"譚若憂輕聲說，"重要的是從中學習。"
    第一批"安全版透明拿鐵"上市那天，顧客排起了長隊。小柔柔穿著特製的小圍裙，認真講解每一杯的製作原理。譚若憂站在不遠處，眼中是掩不住的驕傲。
    "敬下一個創新？"譚若柔遞給妹妹一杯特調。
    譚若憂笑著碰杯："敬我們——永遠的學習者和引路人。"
    窗外，夏日的陽光灑在"姐妹茶咖"的新招牌上，那裏悄然多了一行小字："始於傳統，忠於創新"。三代人的夢想，在這個溫暖的午後，達成了最美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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