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鐵牛站在中間，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一邊是怒罵不休的家人，一邊是前來邀請的侄子。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隻覺得兩邊都是火，燒得他渾身難受。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對著楚川，聲音帶著幾分艱澀，卻還算堅定：“川兒……你……你等我一下，大伯……大伯換件幹淨衣裳，就跟你過去。”
    這話一出，周氏等人的咒罵聲更響了，但楚鐵牛卻像是沒聽見，低著頭匆匆進了裏屋。
    片刻後，楚鐵牛換了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白的舊長衫走了出來，避開家人的目光，跟著楚川往外走。
    直到走出了老宅一段距離，遠離了那些刺耳的聲音，楚鐵牛才仿佛鬆了口氣，隨即又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看著楚川，呐呐地開口：“川兒啊……你看這……大伯也沒準備什麽賀禮……你中了府試，是大喜事，我這個做長輩的，空著手去，實在……實在不像話。”
    楚川腳步微頓，側過頭看著這位老實巴交、此刻卻滿心愧疚的大伯，臉上露出一絲真誠的微笑，語氣溫和：
    “大伯說哪裏話。咱們是一家人，什麽禮物不禮物的。您能過去，願意和侄兒一起高興高興，就是給侄兒最大的臉麵了，比什麽賀禮都貴重。”
    楚家小院裏，楚有德看著這個老實巴交的兄長，臉上是真摯的笑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楚鐵牛的肩上，聲音洪亮。
    “好兄弟！你能來，弟弟心裏就高興！今兒留下，咱哥倆不醉不歸！”
    楚鐵牛眼眶微微發熱，露出憨厚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都輕鬆下來，連連點頭：“哎！哎！聽你的！”
    堂屋裏，簡單的酒菜已經備好。
    楚川陪坐在一旁，時而給大伯斟酒，時而與父親閑聊幾句，氣氛融洽。
    楚鐵牛起初還有些拘謹，幾杯酒下肚，話匣子便打開了，酒過三巡，楚鐵牛已是酩酊大醉，趴在桌上鼾聲響起。
    楚有德看著醉倒的弟弟，歎了口氣，對楚川擺擺手：“扶你大伯去歇著吧。”
    “嗯。”楚川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楚鐵牛扶起，安置到了一個空房中。
    與此同時，楚家老宅。
    “那個老不死的！沒骨頭的東西！人家勾勾手指頭，他就顛兒顛兒跑過去了！忘了自己姓什麽了！忘了墨兒是怎麽被欺負的了！”周氏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
    楚老三坐在炕沿上，慢悠悠地抽著旱煙，眼神陰冷：“大嫂，大哥去了就去了。不過……楚川那小子這次府試，真的就那麽幹淨？”
    周氏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老三，你這話什麽意思？”
    楚老三說道：“府試那天，不是有人嚷嚷他作弊，還有人說他賄賂考官嗎？雖然最後讓他混過去了，可這事兒……村裏人未必都知道得那麽清楚吧？”
    楚墨眼睛一亮，站起身：“三叔說得對！他楚川就算過了府試又怎麽樣？名聲臭了，看他以後還怎麽做人！娘！咱們把這事兒跟村裏人好好說道說道！”
    周氏也反應過來，臉上露出惡毒的笑容：“對！就這麽辦！他不是得意嗎？我讓他得意不起來！走！現在就去！”
    楚老漢陰沉著臉，沒有阻止。
    很快，楚川在府試考場涉嫌作弊、賄賂考官的風言風語，在整個楚村子裏迅速傳開。
    一時間，村裏議論紛紛。
    “真的假的？楚川那小子看著挺老實的啊！”
    “誰知道呢？考場上的事，咱們又沒看見。不過，他攀上鄭家是真的，掙大錢也是真的，說不定……真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呢？”
    “楚墨他們家跟楚川不對付，說的話能信幾分？”
    “空穴不來風啊！要是沒點事，能傳成這樣？”
    村民們半信半疑，但嫉妒和猜測的種子，已然悄悄埋下。
    翌日清晨，宿醉的楚鐵牛頭痛欲裂地醒來，看著陌生的房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想起昨晚的失態，他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心裏更是過意不去。
    他連忙起身，簡單洗漱後，看到院子裏楚有德正在打理菜地，便急忙走過去，拿起牆角的鋤頭：“老二！我……我來幫你除除草！”
    楚有德見狀，笑著擺手：“不用不用，你剛醒，歇著吧。這點活兒我自個兒來就行。”
    楚川也從屋裏走了出來，攔住楚鐵牛：“大伯，您先別忙。侄兒這兒正好有件事，想請您幫個忙。”
    楚鐵牛一聽有事需要自己，頓時來了精神，放下了鋤頭，拍著胸脯：“川兒你說！隻要大伯能做到的，保管給你辦妥了！”
    隨即，他又想起一事，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川兒啊，你這中了府試，是大喜事，咱們……是不是該擺個流水席，請鄉親們都來熱鬧熱鬧？也讓他們都知道知道，咱老楚家出息了！”
    按照村裏的規矩，中了秀才功名，是要大肆慶祝，宴請全村的。
    楚川聞言，卻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大伯，流水席的事不急。府試隻是第一步，後麵的院試才是關鍵。等侄兒過了院試，再一起慶祝也不遲。”
    楚鐵牛愣了一下，雖然覺得有些不合常理，但想到楚川一向有主意，便點了點頭：“嗯，聽你的。你說得對，院試更要緊。”
    然而，楚川一家的低調，落在時刻關注著他們的村民眼中，卻成了另一種意味。
    “看見沒？楚有德家一點動靜都沒有！”
    “就是啊！按理說，兒子中了府試，怎麽也得擺幾桌吧？這悄無聲息的……”
    “哼！我看楚墨他們說的八成是真的！肯定是心裏有鬼，怕張揚出去被人抓住把柄，才不敢請客！”
    “對！做賊心虛！不然哪有中了秀才不請客的道理？”
    村民們原本的半信半疑，在楚家“反常”的平靜下，漸漸偏向了楚墨一家散布的謠言。楚川作弊的說法，在村裏幾乎成了“事實”。
    對此，一心備考、準備返回書院的楚川，尚不知情。他與家人告別，便踏上了返回雲華書院的路。
    雲華書院門口，楚川剛踏入，便聽見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楚……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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