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寧本以為馬上就可以見到悟雲大師了，卻見道濟露出抱歉的神色，道：“諸位抱歉，今早天色剛亮，悟雲大師就離開慈光寺去雲遊了。”
    “……”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尤其是顧長晏，他昨日離開古寺前還同悟雲大師說過話，他是一點都沒看出人要走的樣子。
    顧長晏正要問人是從哪條路離開的，卻聽道濟話鋒一轉，“不過，悟雲師父走之前交代，若有人來找他就去尋悟妄住持即可。”
    悟妄是悟雲的師兄，聽到這話，顧長晏有一種直覺，或許這趟會有所收獲。
    三人跟著道濟來到一處偏院，進入屋內後道濟出去了，很快進來一位小沙彌，手中端著茶托，將東西放到桌子上，告訴等待的三人：住持很快來，你們先用點茶。
    之後小沙彌就出去了。
    溫長寧心中有點恍惚，以前他所處的時代，唯物主義扛大旗，雖有佛教，但也僅是一個宗教。
    穿越是未來科技賦予的，他能接受，但現在他都來求助和尚了，這麽做總覺得有點對不住現代。
    溫長寧心中恍恍惚惚，輕聲呢喃：“所以這和左眼迷信、右眼科學有什麽區別……”
    他說的又輕又含糊，顧長晏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溫長寧搖頭，轉移話題，“對了，悟雲大師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啊？”
    見溫長寧不說，顧長晏也就接了新話往下說：“悟妄住持和悟雲大師是師兄弟，兩人性子相反，悟雲大師是灑脫不羈的性子，愛雲遊悟禪意，我也隻在上次來這見到過。”
    正聊著，悟妄住持到了，悟妄一身袈裟，五十多歲的樣子，麵容慈穆。
    雙方打過招呼，期間溫長寧一直盯著悟妄住持看，但是悟妄沒有察覺到現場多一個人，過了一會兒，可能是他看的久了，悟妄視線往他這邊掃了一下。
    溫長寧察覺悟妄沒看見他，心涼了半截，大概好像似乎這位和尚幫不了他。
    這邊顧長晏已經行禮道：“住持，此番前來，我有一事不得解。”
    出於尊重，溫長寧也模仿著顧長晏，站直身子，雙手合十，微一附身，行了一禮。
    悟妄住持身材微胖，麵容白淨，長的慈眉善目，又著袈裟，給人一種彌勒佛像的感覺，此時溫和開口：“貧僧會盡力為小友解惑。”
    “多謝住持。”
    顧長晏順勢提出，
    “住持可知，悟雲大師當年為什麽要送玉佩給我母親？”
    “阿彌陀佛，”悟妄拈過佛珠，似歎息似解惑，“一切緣份，皆為因果。”
    在悟妄住持的述說下，顧長晏對母親擁有玉佩的事情更加具體了。
    原來當年顧長晏的母親，林幼蘇馬上要與顧詡結婚，心中憧憬又坎坷，遂約閨中密友也就是容家姐妹來慈光寺上香祈福，恰好那天在銀杏樹下遇到悟雲大師，聊過後，悟雲大師便將玉佩送給了她，言她與這塊玉有緣。
    期間還發生一件事，容家年小的妹妹不懂，問為什麽單單要將玉給林幼蘇，不送給她，悟雲說她緣分差了點。
    悟妄講完，滿室寂靜。
    招瀾起初還有點散漫，此時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
    溫長寧也不禁在心裏想，莫非佛學真有點玄而又玄在身上，這些和尚能看見每個人之間的緣分？
    顧長晏在悟妄講述時就已經開始憶起他母親，他那已經去世的母親。在他的記憶中母親一直是溫柔賢惠的樣子，嗬護著他，敬愛父親，孝順公婆，和睦妯娌，將顧府後院打理的井井有條。
    而悟妄口中所講述的母親的少女模樣，讓他有股割裂感。
    母親從未對他講過她的年少時期，他也從未想過，此時回憶母親生前種種，又回憶起母親的離世，隻覺心髒酸麻。
    溫長寧見顧長晏怔愣住了，眼底隱藏著悲傷，想起在顧府聽聞的他母親去逝的事，欲要上前的腳步頓住了。
    等顧長晏回過神來，見到的便是溫長寧和招瀾眼含擔憂的視線。
    與溫長寧視線相交須臾，顧長晏率先轉移視線，看向悟妄。
    ……
    顧長晏三人走出門外時，溫長寧還有點走神，百思不得其解他來這一趟收獲了個啥，佛係禪意嗎，還有他現在還算不算是無神論者啊？
    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等回過神來，溫長寧發現走在前麵的顧長晏並沒有往寺廟大門的方向去，反而往廟宇的後麵慢吞吞走去。
    溫長寧將這看作是思念作祟。
    親人的去世往往需要活著的人用經年去治愈，用一輩子來思念。
    父母剛去世的那段時間，溫長寧也沒能真正看開，思念被他壓在心底，恐被思念壓垮。
    現在他來到異世界，還有誰會去墓前看望他們，誰又能代替他這個兒子。
    打住吧，溫長寧你給我打住，不要再想了。
    溫長寧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露出異樣。
    雖然隻有顧長晏能看見，但他還是不想在人前露出脆弱，哪怕隻有一個人也不可以看見。
    他將視線放在旁邊的樹上，打量起來。
    這些樹應該有些年份，樹身很粗壯，但現在是冬天，寺中銀杏樹的葉子已經掉光了，隻剩光禿禿的樹幹，實在沒什麽看頭。
    不知不覺三人停在一棵銀杏樹前，溫長寧覺得這樹等來年重新長滿葉子，一定很是遮天蔽日。
    因著景色凋零，這地方除了他們仨並沒有其他人。
    一時寂靜無聲，招瀾是習慣了顧長晏的話少，此刻也不打擾。
    溫長寧也自覺給顧長晏收拾情緒的時間。
    “你來到這裏，你的家人怎麽辦？”
    顧長晏突然想到這事，就從心地問了出來。
    溫長寧道：“我父母已去，我沒有家人了。”
    顧長晏：“……抱歉。”
    溫長寧聳肩，“這又沒什麽不能說的。”
    溫長寧不怕別人問起，隻怕父母被遺忘。
    顧長晏無言，他對溫長寧的印象不錯，整個人從容溫暖。
    溫長寧眼中深藏的淡漠，他以為是離開故鄉的緣故。
    原來還有孑然一身的緣由。
    此時的顧長晏還不知道他和溫長寧之間還相隔著一千年時光，政治、經濟、文化，思想，太多太多了，需要他用盡一生去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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