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二，夜，小雪。
    顧長晏擔心溫長寧被人發現，在開著的雜貨鋪裏買了一把大傘，打在了兩人頭頂。
    回程路上，顧長晏先開了口：“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溫長寧本想說問什麽，畢竟那是你的家事吧。
    但他轉念一想，顧長晏都開口了，那他應該是想說什麽的，於是順著問出心中疑惑：“你剛剛對白庭玉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父親……不是什麽好官。”
    顧長晏不是會主動說這些事的人，他父親再不是也是他的親生父親，肆議父親乃不孝。
    溫長寧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他不是這裏的人所以不知道這些，但知曉這些是遲早的事，與其讓他從別人嘴裏聽到，不如他主動說出來。
    可能也有他的私心作祟，溫長寧在某種意義上是唯一“屬於”他的人。
    世人皆不知，唯有他知曉。
    玉佩是他的，所以他是真正的唯一知曉的。
    招瀾沒有玉佩，所以不算。
    今日之事，讓他更加了解到溫長寧是個善良之人，那麽他會怎麽看待和他朝夕相處的“壞人”呢？
    在溫長寧匆匆回府找他幫忙時，在他們更加有默契時，他怎能不被這樣的溫長寧吸引。
    因著他的身份，那些正人君子、良善之輩多對他嫌惡。
    溫長寧算是第一個從開始就沒有帶刻板印象與他結交的人，雖然可能隻是因為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有時候他也在想為什麽他沒有變成父親那樣的人，這樣他或許會坦然受之那些嫌惡。
    作為兒子，顧長晏不知道該怎麽辦。
    但現在他想拿溫長寧當朋友，而朋友不該這樣欺瞞。
    顧長晏靜靜等著溫長寧開口。
    能讓親生兒子說不是好官的父親那殆有多不好。
    溫長寧不知道，他隻問：“你父親做壞事你有參與嗎？”
    顧長晏搖頭，道：“不曾。”
    “那不就行了，就像你剛剛說的，他是他，你是你。”
    從大的方麵來說，社會發展有其規律，萬事萬物都有它存在的必要，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他這個後來者幹涉，小心弄巧成拙。
    他不是壞人，但他也不是見到一個壞人就殺一個壞人。
    他自認是好人，那他現在能隱身，某種程度上已經厲害到上天了，那還無敵是多麽寂寞呢，怎麽不替這世間懲惡揚善，還它一個朗朗乾坤？
    因為他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平凡的人，而且自己的問題都尚未解決，他有時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那麽的正義崇高。
    且如果他真要這麽做，那這世間他將永遠一個人，生死自負，絕塵一生，他會不會瘋掉還是個未知數。
    而且就算是朗朗乾坤了，也不是他想要的那個。
    冷漠點想，就是這裏畢竟不是他的家鄉，關他何事。
    再自負的想，壞人不討喜，但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又有多少人是他真正看的慣的呢。
    古代社會瑕不掩瑜，但愚昧落後封建卻讓身處其中的他這個後來者如鯁在喉。
    溫長寧不是自負的，但也不是那麽容易彎的下腰和降低底線的，他辦不到妥協。
    退一萬步，從現實方麵說，他搞顧長晏父親，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的顧長晏會放過他嗎？
    他好像還要慶幸顧長晏沒有像他父親一樣，否則他開始就完蛋了。
    而且這裏都出現首輔和錦衣衛了，曆史進程應該和華夏明朝有相仿的地方，皇權大，皇帝不高興了，很大程度上隨時可以讓顧首輔垮台，說句倒黴的，可能明天顧府就沒了。
    再說，顧長晏無辜。
    溫長寧如今隻想到這些，但他說出了想說的話。
    顧長晏抿唇，半晌啞然道：“你說的對。”
    顧長晏聽到溫長寧那句他是他、你是你時，眼底的情緒劇烈一顫。
    父子之間也可以他是他、你是你嗎？
    顧長晏從小到大學的四書五經，綱常倫理裏麵沒有這個說法。
    有的隻是，父之過，子不舉。
    也是在這時顧長晏才隱隱清晰地意識到溫長寧有些地方好像和他不一樣。
    他想說什麽，可能是大逆不道，但張了張口又說不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信仰有動搖的趨勢。
    但最後顧長晏也隻是從心地說了四個字，“你說的對。”
    他想拿溫長寧當朋友，那麽溫長寧說的就是可以增進友誼的話。
    溫長寧見顧長晏讚同了他的話，挑了挑眉，語氣輕鬆道：“那你以後可要當個心係百姓、流芳百世的大好官。”
    “好。”顧長晏答應。
    “我也可以幫你，咱倆合作可是事半功倍。”
    “多謝。”
    “ are ee.”
    “你說什麽？”
    “英語。”溫長寧答。
    “英語是……”顧長晏不懂就問。
    ……
    今日顧長晏偷偷出府之事，完美落幕，沒有被顧大人知曉，這多虧了絨蟬姐弟倆。
    深夜，大雪紛飛。
    夜深人靜，溫長寧和顧長晏異床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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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長寧夢到了他在醫院的場景，熟悉的讓他久違地感到安心。
    顧長晏夢到了他去逝的母親，夢中母親諄諄教導著他，要做一個正直的人，無憂無慮。
    在這之後，招瀾遲鈍地感知到晏哥和長寧哥之間變得更親近了。
    從兩人的話裏東拚西湊出原因，招瀾替晏哥感到高興，晏哥也是有真心朋友了。
    從這之後，溫長寧也開始了和白庭玉的書信往來。
    而寫信之難，讓溫長寧的認字寫字課程從簡單模式直接跨度到地獄模式。
    但同樣效率也得到了充分提高。
    溫長寧每回寫信都要一邊翻他自創的千字文“字典”，一邊詢問顧長晏和招瀾，又一邊寫下慘不忍睹的字。
    他不想顧長晏或招瀾幫他代寫，他心知他寫的內容有的對於外行人來說更加難以接受。
    溫長寧在信的開頭直言說他不認識中藥，最好不要和他討論中藥為好，並大致講了一下何為西醫。
    白庭玉是如何在五天內默默消化完這個震撼他三觀的內容的，溫長寧不得而知。
    但值得一提的是，白庭玉接受了並回信說長寧哥的話令他大有啟發。
    之後，溫長寧回信說他寫的信看完記得毀屍滅跡，但庭玉從中學到的東西可以教給其他可以接受的人。
    溫長寧這幾回去槐花樹拿送信的時候，都會提前觀察巡視四周有沒有人偷窺跟蹤，但高興的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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