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溫長寧從詔獄刑房裏那個很高的小鐵窗中爬出來，直奔皇宮的方向。
    夜色下，萬籟俱寂，寒風凜冽。整座城池沉睡著。
    溫長寧跑動著，胸膛一起一伏間呼出溫熱的白氣，隨後被風吹散。
    他來到西邊的宮城牆壁下，估摸著距離沿著牆往北走，途中他見到了好幾小支軍隊巡邏，他們神情肅穆，寒冷的月光照在他們的鎧甲和佩劍上，折射出危險的寒光。
    經過他們時，溫長寧屏息凝神，靜悄悄地走過去。
    沿著午門西麵的宮牆下一路向北，感覺差不多到地方了，溫長寧停下腳步。
    這裏的宮牆算是最矮的，溫長寧打算從這裏爬進去。他解開腰間繩子，將鉤爪擲過去，拽了拽繩子試試牢固度之後，他抓著繩子踏著宮牆登上牆頂。
    站在牆頂上，溫長寧遙望遠處，他看到了一處有很明顯的大片光明，那是火把燈籠的光，在溫長寧眼裏那片光有些搖晃。
    宮中夜晚會有允許這樣嗎？溫長寧不知道，他收回目光，小心往下降落。
    腳踩在皇宮的地麵後，溫長寧又沿著護城河往北麵跑，跑累了就停下走走，始終未停下腳步。
    又翻過幾麵牆後，溫長寧安全到達養心殿外。
    沒有見到皇帝的麵，溫長寧也在殿外感受到了獨屬於皇帝周圍的謹小慎微和……壓抑。
    不一會兒有宮女太監端著托盤進入正殿，溫長寧跟隨著她們進入。
    他跟隨著她們進入寢間，見到了老皇帝。
    他快死了，看清躺在龍榻上的老皇帝的第一眼，溫長寧下了判斷。恐怕凡是見過的人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可能性。
    老皇帝的麵色看起來枯榮憔悴，身子骨虛弱消瘦，呼氣多進氣少，整個人奄奄一息昏迷著。
    他要怎樣才能讓這個將死之人赦免顧長晏呢？溫長寧想不出。
    穿著大太監服的王得賢盡職盡忠地守在皇帝身邊。溫長寧對這個人沒印象，上次他進宮見到的大太監不是他。
    殿中燃著安神寧心的香，但恐怕除了昏迷不醒的皇帝，沒人可以心中平靜，但顯然她們的職業素養極佳，縱使心裏驚濤駭浪，麵色卻平靜，手腳又穩又麻利。
    很多人守在這個祈朝的天子身邊，這些人中還有……太子。
    溫長寧靠近不得，他索性先去處理公務的地方查看。
    這是太子命人將政務搬到了這裏來的，好方便同時守著父皇和盡孝。
    溫長寧小心翼翼地湊近看桌案上的奏折，上麵寫的很晦澀，他皺著眉看得艱難。
    這般輕而易舉的就可以看到皇帝手中的奏折，溫長寧沒覺得有什麽，他不知道這是大臣做夢都想的事情。
    溫長寧正看著時，突然殿門被打開，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好像不怕死的在養心殿中高聲喧嘩，那個太監喊道：“反了反了……殿下……”
    溫長寧隻看見大太監猛地進入外間，一巴掌甩在了那個將來的太監臉上，低聲罵道：“該死的狗雜碎，你亂喊什麽！”
    這時太子也走了出來，皺著眉，眼裏帶著紅血絲，因被打擾渾身戾氣驟生，他走近那個跪在地上的太監，寒聲問道：“你剛在說什麽？再給孤說一遍。”
    太子剛剛沒有聽清這個太監的話，但他不是真的蠢人，這個太監敢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就說明有什麽事發生了，而這件事讓殿前太監失了分寸。
    跪著的太監，頭抵著地麵，渾身顫抖像在恐懼著什麽，艱難道：“有人逼宮……有人反了，已至月華門！”
    說到最後，這個太監害怕地控製不住音量，幾乎是喊了出來。
    太子神情難以置信，明知道會是誰還是下意識問：“是誰？！”
    “似……是秦王。”
    太子如遭雷擊，搖搖欲墜，王得賢扶住了他。
    “楚桓！！！”
    太子咬牙切齒地怒吼秦王的名字，恨地滴血。
    可他深知自己逃不掉了，秦王的人已經到達養心殿附近，周圍必是有人把守，銅牆鐵壁，插翅難飛。
    楚桓竟能瞞他至此，當真是煞費苦心！太子恨。
    溫長寧看著太子隻命大太監留下照看陛下，其餘人護送他和他的人匯合。
    太子活的很清醒。
    總會有人擁護正統，他們可能在趕來的路上或者正在和逼宮的大軍廝殺，太子不是孤立無援，隻是養心殿中確實沒有人有能力保護他，最多給他一命換一命擋刀，但用宮女太監的命墊著，太子這一去也是九死一生。
    可是太子不露麵，必死無疑。
    秦王完全有借口說太子已死，讓那些擁護太子的人投降保命，畢竟他們可不會擁護一個死人，到時候秦王不費一兵一卒即可奪得皇位。而被造謠死了的太子之後也會真的死了。
    自古皇權出血染，這一次楚瑄和楚桓，這一對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溫長寧沒有跟著出去，心想這很有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太子了。
    楚瑄，少聰穎，漸平庸，素孝賴，有恣睢。
    宮中的廝殺聲，也終於隱隱約約傳入養心殿，並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待在驟然間隻剩兩人的養心殿裏，溫長寧去裏麵寢間查看老皇帝的情況。
    那個他不知道名字的現任大太監一直在顫抖，可能是真的很怕死吧。
    溫長寧輕輕地靠近床尾，突然老皇帝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睛，沒有發出什麽大動靜。
    猝不及防對視上那雙看不分明的眼睛，溫長寧的心髒被這一變故嚇得猛跳了一下，那一瞬間他以為老皇帝看到了他。
    他隻是想確定皇帝死沒死，但是現在皇帝醒了。
    他聽到皇帝氣若遊絲道：“瑄兒，瑄兒……”
    王得賢見到陛下醒了，趕忙湊近聽陛下在說什麽，聽清楚陛下在喚太子後，王得賢不敢告訴如今像是要斷氣的陛下外麵的情況，隻是穩著心神恭敬道：“回陛下的話，殿下去看望皇後娘娘了，還未來。”
    天漢帝剛才一直在昏迷著，他不知道他的二兒子正在逼宮，大兒子正在對峙。殿中為什麽隻有王得賢在和外麵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身體精神都很累的皇帝根本聽不到意識不到什麽。
    他聽到大太監的話，半晌遲鈍的大腦才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瑄兒不在。
    天汗帝又緩緩閉上眼，聲音越來越弱，溫長寧聽到他說：“朕睡了……等瑄兒來了，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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