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千言萬語可以述說溫長寧對他的重要性。
    可惜，對外人說不盡，道不完。
    顧長晏道：“他在我心裏比任何人都重要，包括我自己。他若想我死，說一聲就行，我自己來，不能髒了他的手。”
    孫縣丞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驚恐地看著顧長晏，像是第一天才真正認識了這麽個人。
    有些恐怖了，大哥。
    千言萬語被這句聞所未聞的話堵在了喉嚨，他隻想說：你聽聽，你覺得這是一個朋友該有的在意嗎？！別太愛了！！
    還有……這真的隻是簡單的愛情嗎？
    顧長晏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掌心有多處薄繭，孫縣丞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他說：“為他死不算什麽，為他活著才是我能為他做的。”
    孫縣丞聽不懂，也永遠不會明白。
    其實這些話顧長晏憋在心裏很久了，他不敢對溫長寧說，他原本也不打算向任何人說。
    他明白這是他們兩人最大的區別。
    溫長寧可以毫不猶豫為了救他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可以不假思索一命換一命，可溫長寧不會因為顧長晏讓他死，他就去死。
    不符合他的三觀和信仰。
    讓對方死的假設也根本不可能發生。
    溫長寧根本沒有想這麽偏執變態過。
    可是顧長晏這個“古人”唯獨這一點學不明白，從始至終都是這麽想的，他太害怕失去溫長寧了。
    從一開始他的命就是溫長寧救下的。
    顧長晏要贖罪，可是顧風起對溫長寧最為虧欠。
    孫縣丞無比後悔自己多嘴，但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說到底就是好奇心害死貓：“溫大夫若是娶妻生子，你是什麽心情？”
    “娶妻生子？”顧長晏一字一句，聲音含著困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很早之前，溫長寧說快三十了再考慮這個問題。
    如今因為說的清的原因和說不清的原因，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過這個話題。
    可是現在呢？溫長寧已經二十六了，四舍五入就是快三十了。
    他沒說過，可是不代表沒想過。
    顧長晏第一次發現這個成語原來可以這麽麵目可憎，臉色如陰雲密布。
    他喜歡……緣生嗎？
    喝同一杯水，吃同一碗飯，睡同一張床，穿同一件衣服……幾乎比世間所有夫妻都要親密。
    顧長晏第一次站在“喜歡”的角度來看這些，驀然回首，心尖都在顫抖著，又疼又喜。
    見他沉默了，孫縣丞趕緊換湯不換藥：“縣令年紀也不小了，有想過娶妻生子嗎？喜歡什麽樣子的女子？”
    這次顧長晏開口了，幹脆利落：“沒想過。”
    從前不想拖累女方，又在人雲亦雲，身不由己，直到顧家沒了，徹底沒了這份心思。
    他隻覺得自己不配。
    話題又回到最初，孫縣丞又一次問：“那你喜歡溫大夫嗎？”
    良久，“……我不知道。”
    這場談話真的進行不下去了。
    臨走前心亂如麻的顧長晏請求孫縣丞保密，尤其不要告訴溫長寧。
    孫縣丞算是看明白他的態度了：溫大夫就是娶妻了，顧縣令也會強顏歡笑的去喝喜酒。
    還是那句話：別太愛！
    他一個人承受了太多。
    話說，這些可以告訴他夫人嗎？
    畢竟夫妻一體嘛，他還要靠夫人出謀劃策呢。
    ……
    所以，顧長晏來晚了。
    他在方氏醫館附近冷靜了下來，然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去醫館裏接人下班了。
    都說看清自己的內心很難。
    可是顧長晏在冷靜下來後隻花了一秒鍾就確定了自己喜歡緣生。
    這個情感知曉的太猝不及防，可是他又覺得本應如此。
    細水流長，愛而不知。
    之前這麽久看不清自己的心意，隻能說愛情太俗。
    他想他和緣生太過親密，又不收斂。
    從緣生解除隱身那一刻開始，他隨時都有可能被人點醒。
    所以……緣生喜歡他嗎？
    顧長晏不敢想，不敢問，不敢打破目前的相處模式。
    怕被拒絕，怕被疏遠。
    但這樣的隱瞞真的能長久嗎？
    顧長晏不知道。
    ……
    “風起，你發什麽呆呢？”
    溫長寧伸手在顧長晏眼前上下揮了揮。
    顧長晏猛地回神，心髒砰砰跳，震耳欲聾，他不知道溫長寧聽沒聽見，隻說：“我在想家裏有幾支狐狸簪頭的簪子。”
    溫長寧：“……你可真會說話呢，親。”
    “很好看。”
    顧長晏不待他回答，轉身問：“掌櫃的，那支銀簪多少錢？”
    後麵的溫長寧冥思苦想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剛剛顧長晏那句很好看是在回答他之前問的“現在怎麽樣”。
    因著是給溫長寧買的，顧長晏沒有再討價還價。
    付過錢，接過裝銀簪的小木盒，二人離開。
    外麵落日餘暉，像給萬物鍍了一層金邊，如夢似幻。
    天邊一片橘紅，熱烈又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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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逆著晚霞回家。
    路上人寥寥，吆喝聲也銷聲匿跡。
    溫長寧倒著走以便欣賞日落，連帶著顧長晏也時不時回頭看夕陽餘暉。
    “欸，風起你別動，我給你拍張照。”
    溫長寧突然興致勃勃地說，他將木盒子交給顧長晏，又往後退了幾大步與顧長晏拉開距離。
    顧長晏已經知趣地擺好了姿勢——剪刀手，八齒微笑。
    可惜，這次不對。
    溫長寧忍著笑說：“你側點身，扭頭去看夕陽。”
    顧長晏照做。
    溫長寧滿意了，他蹲下身，用食指和拇指搭出了相機的模樣，“鏡頭”從下往上仰拍。
    路過的人用稀奇的眼神看了兩眼這兩個古怪的人。
    兩人都沒在意，隻顧玩自己的。
    溫長寧嘴裏道：“哎，很好，很帥，別動啊，我要拍了。”
    “三，二，一，茄子。”
    隨後他模擬了“哢嚓”一聲。
    “拍好了。”
    溫長寧笑著站起身，“相機”還沒有放下去，眼睛還貼著“相機”時，顧長晏回過身，眼裏還有沒收回的滿滿笑意以及從未有過的神采。
    一切恰到好處。
    從“鏡頭”裏看到他的臉，溫長寧有些愣了。
    落日餘暉太漂亮，逆著餘光的顧長晏好像……更漂亮。
    整個人像在布靈布靈地發光。
    尤其那雙狐狸眸子裏都是你的倒影時。
    他，好像被狐狸仙攝了神。
    溫長寧感覺今天的自己有點怪，他想可能是因為……今天顧長晏好像也有些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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