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小病，讓兩人在陌生的縣城中耽誤了三天。
    一直待在客棧，也沒什麽時間逛一逛這裏。
    顧長晏親眼見證溫長寧一天天好了起來，最後才終於放下了心。
    第四日一早他們再次啟程。
    堪稱生龍活虎的溫長寧興致勃勃道：“回來時我們再來這裏玩一玩？”
    顧長晏點頭，“好。”
    接下來幾日的曆程，顧長晏全程負責駕車，小病初愈的溫長寧坐在密不透冷風的車廂裏。
    偶然出來坐在車轅上“放風”，裹著厚披風，頭上還包著個像展開跟個大披肩似的兜帽，隻露出一雙大眼睛。
    車輪咕嚕嚕地轉動，溫長寧有些無聊了。
    沿途風景看膩後他就看身旁的顧長晏。
    自古以來無聊使人找樂子，而眼下感覺無聊的溫長寧就找到了個樂子。
    他開始背自己從前學過的詩詞，讓顧長晏來做詩詞鑒賞。
    泰克趴在他腿上——正好讓狗兒子接受一下知識的熏陶。
    這些詩詞在這個時代有的有，有的沒有。
    在這個遊戲中，溫長寧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有的朗朗上口、通俗易懂，有的拗口晦澀卻別有一番滋味。
    顧長晏聽的津津有味。
    其實溫長寧從前說過、也記錄過，但沒怎麽讓顧長晏說個一二三出來過。
    而且好詩好詞不怕老，再次聽還是很驚豔。
    直到溫長寧背了那首開頭“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詩。
    顧長晏品了又品，一針見血說出了詩人表達了怎樣的感情：
    “懷才不遇，生不逢時。”
    溫長寧聽到這句“評價”，突然想到什麽，笑開了。
    “怎麽了？”顧長晏偏頭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男朋友，又補了句：“小心別掉下馬車。”
    溫長寧笑夠了，擼著泰克的頭，依靠著顧長晏，說：“想起來我幼稚的小時候了。”
    聞言顧長晏擺出正襟危坐，洗耳恭聽的姿勢，而且還一心二用著，直視著前方道路。
    “生不逢時……”溫長寧陷入回憶，自我調侃道：“仔細想了想小時候的我，發現還真是，傻得可愛……”
    “我小時候看課本上的人物介紹時，總會先看一看這個人什麽時候死的，如果這位先烈是熬到了新中國成立後去世的，我就會開心，因為這個先烈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若是哪個古代愛國英雄在國破家亡、情轉急下之前死了，我會慶幸，慶幸這位古人不用經曆後麵的糟心時代。
    “若是誰在山河破碎、正值動蕩亂世中死去，我就會難過，因為我覺得這些人生不逢時。
    “後來長大了，我終於知道生不逢時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同時想明白了，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可憐這些人，我媽說信念強大的人哪怕在黎明之前死去，哪怕不知道會有光明的那一天，ta也一定是懷抱希望赴死的。”
    “敬佩即可，不用可歎。”
    最後一句是他媽說的，溫長寧被自己引用的話給說有理了，暗自點點頭。
    這邊他點頭認可自己，另一個聽眾卻變得“呆若木雞”了。
    聽完溫長寧的這番話，顧長晏險些快忘了呼吸，胸膛裏的心髒劇烈跳動。
    據他了解生不逢時這個成語，往往被人用在個人身上，可是緣生直接將這個可歎的成語用在了時代和天下人上。
    這莫非就是時代的差距？他茫然心想。
    格局……大到天了。
    可是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顧長晏仔細想了想，對比了一下，發現自己都快有些想不起來小時候在學什麽了。
    四書五經？
    禮儀道德？
    肯定還有緣生口中的“封建思想”。
    從小到大都是那些，不過是從簡單逐漸變得深奧。
    那麽多感悟思緒充斥心頭，可是因為是溫長寧。
    所以，最終顧長晏隻笑著說出來一句：“緣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
    溫長寧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謝謝誇獎？”
    “不客氣。”
    “……感覺你在陰陽怪氣。”
    “……”
    ……
    幾日後，他們抵達越州城。
    “哇——”溫長寧仰頭打量城牆，應景地感慨了一聲。
    該說不說，果然不愧是比縣高一級的城池——
    城更大，人更多。
    景色……景色也就那樣。
    一條貫穿南北城門的大路是石板路，其餘都是土路。
    城門前，溫長寧掏出兩人路引等物什，雙手遞出去，鄭重的像是遞聖旨。
    顧長晏在一旁含笑不語。
    守城的士兵看清腰牌時連忙確認：“可是安平縣的顧縣令？”
    之後的事就好辦多了。
    出的公差，當然是住驛館啦。
    於是二人在城裏一環內住了下來，官吏給他們安排了相鄰的兩間房，連泰克都有專人負責帶了。
    兩人收拾了一番後已是申時。
    溫大夫作為顧縣令不可或缺的幕僚，也跟著去了一趟衙門。
    更何況，都來越州城玩了，越州城的衙門怎麽不算是一個特殊的打卡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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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衙公堂裏，溫長寧和顧長晏先見過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姓李，四十多歲，麵白微胖。
    見麵時，李大人一副總算是把你們盼來了的神情。
    他聲音和藹道：“倒是與本官預估的晚來了幾日，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顧長晏連忙行了一禮，表情羞愧，解釋道：“下官在路上偶感風寒，耽誤了路程，實乃慚愧。”
    溫長寧聽到這話沒吭聲，神色如常。
    李大人聽了倒是更和藹了幾分，安慰了顧長晏幾句不打緊。
    三人聊了將近半個時辰，李大人才放人。
    徒步走回去的路上，溫長寧才變了臉，過了一會有些氣悶道：“我以後不來了。”
    真是的，什麽人啊，沒多大本事還想搶安平縣的“東西”，拿資曆品階壓風起，白占便宜。
    惡心！
    顧長晏溫聲道：“好，不想來就不來。”
    身在官場，這才哪到哪，顧長晏完全不在意，隻要最後結果是好的就行。
    但是他知道溫長寧是因為他被上司欺壓才生氣的。
    官場哪有不黑的，可是溫長寧太幹淨了。
    袖袍寬大，兩個人的廣袖碰疊在一起，從外麵看連指尖都看不見了，顧長晏伸手牽起溫長寧的手輕輕晃了晃。
    “回去換身衣服再出來玩，好不好？”
    他在轉移他的注意力。
    心知肚明的溫長寧吐出一口濁氣，很給男朋友麵子道：“好。”
    職場中萌新倒黴攤上不做人的上司很常見，而溫長寧相信顧長晏的能力，所以情緒來的快去的……勉強。
    他們回去換了身窄袖便服，牽上泰克，來到熱鬧的西市“商業街”，溫長寧情緒才算是去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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