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身體主人所控製。
    哪怕他很有在努力自愈。
    “爸，你別給我夾菜了，我吃飽了。”聲音淡淡的。
    溫長寧偏眸看了一眼他爸，見到他點頭之後又移開了目光。
    現如今他的眼睛，不像是這具年輕身體該有的，透著一股看淡一切的感覺，很成熟、熟透了。
    從那天醒來在病房玻璃上看到自己的眼神時，溫長寧怔住了。
    然後，起碼在偽裝完美之前，溫長寧不喜歡和人對視了，尤其是親近之人。
    眼罩一戴，像個又聾又瞎又啞的人。
    晚上，溫長寧被子一蒙，陷入無邊黑暗。
    翌日，放學的時間。
    溫長寧的同桌來看溫長寧了。
    同桌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
    同桌是一個長得唇紅齒白的少年。
    同桌趴在桌子前寫作業，溫長寧坐他旁邊翻看他給自己的學習筆記。
    提不起勁，大腦變得有些遲鈍，生病的人學起來慢吞吞的。
    一邊看那密密麻麻的字跡，他一邊吐槽說：“你來看我，就為了讓我學習的？同桌你太狠了。”
    白庭玉聞言拿起桌上屏幕亮著的手機，在輸入框上打字：
    [有難同當]
    溫長寧看了一眼，放下筆記本，“這個難，不當也罷。”
    白庭玉戳字：[想得美，誰讓你將我一個人拋在了學校，害得我沒了同桌！]
    “……”溫長寧頓了頓，真心說，“我也不想的。”
    白庭玉是平行世界的白庭玉，他如今已經適應良好。
    [不想就趕緊好起來啊，再這樣下去，我們詩情畫意的組合都要解散了，貓貓jpg]
    溫長寧看到小貓倒地流淚的表情包這裏，沒忍住笑了一聲。
    白庭玉雙手搭在他肩上，掰正他身體，麵對麵。
    溫長寧眼神不著痕跡地躲閃著。
    白庭玉說：“快點好起來吧，長寧。”
    溫長寧看到他嘴巴張張合合，眨眨眼，半晌挑了一下眉，說：“我懷疑你在罵我。”
    白庭玉木了臉，“有病——這才是罵你的，傻子。”
    “？”聽不見的溫長寧。
    白庭玉低頭打字，轉移話題：[最近怎麽樣？]
    溫長寧嘀咕了一句“我真覺得你剛才罵我了”，看到這句，他想了想說：“還行。”
    [你是不是沒照過鏡子？]
    溫長寧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黑眼圈好重，整個人像鬼，還是瘦骨嶙峋的餓死鬼]
    黑眼圈重的溫長寧關注點明顯歪了：……我昨天睡了四個小時呢，四個！
    然而這話不能說，他說：“人艱不拆呐，庭玉。”
    然後，白庭玉不搭理他了，繼續寫家庭作業。
    有點沒事幹，溫長寧拿起一支筆轉著玩。
    重回現代，其實溫長寧看什麽都有點稀奇，然而在醫學上，他已經被判了輕度抑鬱了，這還是他努力自控的成果。
    隻不過驟逢極致的情緒刺激，應激反應太嚴重，現在還沒有出院……住心理科。
    身體和精神像是硬生生分裂了，各有各的想法，溫長寧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過了一會兒，白庭玉又拿起手機。
    [你喝中藥嗎？]
    “？”
    [西醫要是看不好你的病，你不妨試一試中醫]
    [另外，總覺得你得了什麽很嚴重的病，在偷偷瞞著我]
    溫長寧微微睜大了無精打采的眸子，盯著白庭玉的臉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同桌是認真的。
    “白庭玉，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因為聽不見外界聲音的原因，喪失語氣把控，溫長寧自覺說的話像帶笑吐槽，但聽在白庭玉耳中，就很冷淡。
    不過，白庭玉習慣了，知道他怎麽個情況。
    他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病人，因為心理問題而造成主觀上的聽不見。
    身體沒問題，耳朵沒問題，聽力中樞沒問題……隻是心理出了問題。
    白庭玉想不明白溫長寧經曆了什麽，隻能暗自猜測。
    高中生，排除家庭原因，隻有學習和……戀愛，可以帶來壓力。
    溫長寧是天賦型學霸，學習上也不偷懶，壓力……應該也就那麽一點點。
    但是，戀愛？
    作為他的同桌，沒聽見什麽風聲啊？
    這得是什麽水枯石爛、纏纏綿綿的瓊瑤式愛情，才能將溫長寧傷成這般。
    白庭玉在心裏搖了搖頭，打住了自己的沒根沒據的胡思亂想，太扯了。
    殊不知自己歪打正著了。
    溫長寧可不是有了個今生素未謀麵的愛人？
    ——男的。
    兩個月來，他一直在暗示自己的內心，白庭玉都在這裏，顧長晏可能也在這個世界某個角落好好活著。
    可是，總是有諸多擔心，擔心這個世界沒有顧長晏，擔心顧長晏已經……死了，這些想法趁虛而入，擊垮了一次剛擁有前世記憶的溫長寧——哪怕溫長寧現在在積極自愈，卻也需要時間。
    若是在大祈、在一切未開始的時候恢複前世記憶，顧長晏可以哭一場然後強撐著自己去將該做的事情做好，換位所處，溫長寧也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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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裏是現代，花了一輩子時間才回到的家鄉，親切至極，熱淚盈眶至極，可是落在日常生活中，卻也帶上了久未接觸的惶恐和陌生。
    也有滔天巨浪的茫然淹沒了他。
    上輩子溫長寧先走一步，他不用猜都知道顧長晏跟著他走了。
    他失約了，明明說好要活的比愛人長久的。
    一輩子的記憶，仿佛一輩子的愛意濃縮。
    溫長寧夢裏總是冒出那個愛對著他露出笑意的顧長晏，笑容軟軟的又令人心疼。
    記憶中的狐狸眸子很漂亮、很明亮，滿是繾綣歡喜，像是在隔著記憶與時空望著溫長寧。
    那個他很愛很愛的顧長晏。
    明明顧長晏就站在那美好的記憶裏，卻摸不到、親不到。
    這一切快將剛剛恢複記憶的溫長寧折磨瘋了，最開始的那幾天，總是無聲地落淚，後來情況好轉——不會莫名其妙地落淚了。
    前世多愛，今生就不得不承認，很疼。
    心髒像一顆甜甜的糖果，被敲碎了，卻仍泛著甜。
    那些愛意和記憶太美好了，醒來的溫長寧連帶著心也丟了。
    這具身體即將十七歲。
    沒有玉佩。
    按部就班的上學。
    他想要去尋找顧長晏，卻又不敢——起碼現在虛弱的身體告訴溫長寧，別癡心妄想了。
    ……也無從下手。
    大祈是古代，這裏是現代。
    兩個月了，如果不是不存在或者沒有記憶，顧長晏怎麽也該找過來了——上一世，溫長寧告訴過他自己在現代的住址和聯係方式——如今學校和某一個社交軟件號還是一樣的……顧長晏若是有前世記憶，他不會忘的，溫長寧篤定這一點。
    現如今，顧長晏之於溫長寧比什麽良藥都管用，立竿見影的那種。
    白庭玉打字：
    [不是我想的多，還有，別轉移話題，你真沒得絕症？]
    “沒有，我發誓。”
    舒了一口氣的白庭玉：[那行。明天你生日，班長她們會代表全班來看望一下你，到時候我還會來的。]
    “……庭玉，你才是無縫銜接換話題小高手吧。”
    這才是最令白庭玉不明白的地方，覺得溫長寧有哪裏變了，又好像哪裏都沒有變，會笑，會開玩笑，積極麵對生活，卻輕易將自己“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黑眼圈卻沒褪過，且越來越瘦，像是……有什麽內在的東西在消耗著溫長寧的肉體和精氣神，不受其主人的控製。
    [你想讓他們來嗎？如果不想，我幫你說一聲，說你現在的狀況不能見人]
    還有一點，白庭玉覺得溫長寧和他關係突然變得更好了。
    溫長寧腦子裏自動浮現班長的臉，“……來吧，我又不是不能見人。”
    多了一世的記憶，對待這樣的事情上，溫長寧並不介意別人看到他現在的“慘狀”，根本不在意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自尊心和羞恥心也沒用在這個地方。
    [……多吃點飯，臉頰上都快沒肉了]
    “知道啦，等我好了，我還要回學校見父老鄉親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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