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土地上，浮著薄薄一層雪，薑時願和林七夜並肩走在潔白的道路上。
    戰事已休，原本烏泱泱的遮擋著晴空的烏雲已經散去，陽光直射下來，兩人沉重的腳步踏下，在雪上留下了一串蜿蜒的足跡，被陽光照的十分清晰。
    剛經曆了一場惡戰，即使身體的健康可以治療，可精神上的疲憊卻無法消除，兩人現在都很累，但又有很多話要說，因此趕路的時候喘著氣，也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對了，戰鬥細節你不說也就算了，有件事你可得說清楚吧，你那所謂的機會，正經嗎？”薑時願頂著一頭被風吹的淩亂的長發，伸手擦了擦自己髒兮兮的臉，轉頭看向林七夜。
    “可能正經，也可能不正經，看你表現吧。”林七夜模棱兩可的回答。
    “那我怎麽知道什麽是你想要的表現嘛，你什麽都不說。”薑時願幽怨的開口。
    這一路上，她試圖問出林七夜是怎麽把複活甲用了的，但林七夜吸取了教訓，就是不說，氣的她無能狂怒，卻找不到辦法撬開他的嘴。
    “一直都是我猜你的心思，現在換你來猜我，這不是很公平嗎？”
    “表現……我親你一口夠了嗎？”
    “好想法，不過這點歉意塞牙縫都不夠。”
    “兩口？”
    “禁止敷衍。”
    “那我給你道歉，寫歉意書？”
    “嗬，還不如親一口。”
    “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男人心，海底針。”薑時願處處碰壁，愁的繼續擦臉。
    她心裏想著事，擦的也漫不經心，沒注意到這麽一揉，臉上的淚水被血水和灰塵混勻了，看起來愈發可憐。
    最後，還是林七夜看不下去她這小貓洗臉一樣的擦法，把人抓住仔仔細細的一頓揉，這才算是幹淨了一些。
    擦完之後，林七夜捏了捏薑時願手感頗好的臉蛋，突然問道：“可以親嗎？”
    “哈？”薑時願懵了，這又是整哪出啊？
    “可以親嗎？”林七夜重複，說完，他還不忘補充，“事先聲明，我的這個問題和懲罰、獎賞、補償都無關，隻是覺得你可愛，單純想親，可以嗎？”
    薑時願小臉微紅，扭扭捏捏，“那我也單純想知道今天的戰鬥細節……”
    “算了。”林七夜就知道她會整這死出，歎了口氣，轉身就走，“突然也沒這麽想了。”
    “喂喂！七夜，我們可以商量的嘛。”薑時願驚呆了，眼巴巴的追上去。
    “我的目的很單純，不過好像你的目的並不單純，那就算了。”林七夜展開精神力定位曹淵的位置。
    “你亂說！我的目的比你還單純。”薑時願對林七夜死活不說感到生氣，腦子一熱，上去就捶了林七夜一下，差點把沒有防備的林七夜給捶的栽倒在地。
    林七夜：“……”無語笑了。
    他幽幽回頭看向一臉懊惱，顯然是知道自己做錯事了的某人，解氣般捏了捏那手感頗好的臉蛋，這才認真開口：
    “我知道你想聽什麽。對於我而言，那並不是傷害，可如果我真的告訴你，這件事會成為你的傷疤，所以我不想說。
    事情都過去了，至少我現在還站在你麵前，這就夠了，不是嗎？”
    他和薑時願，是隊友，也是愛人。
    她拯救了他很多次，已經做得夠好了，是他實力不濟，更何況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她知道過程又能如何呢？
    除了徒增痛苦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可是……”
    薑時願很想說要是有一天她死了，他難道就不會想知道原因嗎？不能這麽雙標吧……
    林七夜沒有打斷，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
    薑時願張了張嘴，當看到林七夜平靜麵容下難以掩飾的疲憊後，到了嘴邊怎麽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說：
    “抱歉，我知道了，我們快去找曹淵吧。”
    她知道自己這不僅是在林七夜傷口上撒鹽，更是自虐行為，隻是不甘心自己做出了努力，結果卻不好而已。
    或許林七夜是對的，是她太執著了。
    ……
    接下來的行程中，兩人突然就陷入了沉默當中，埋頭靜靜趕路。
    曹淵的情況很糟糕。
    兩人趕到的時候，黑王正被三根鏈子拴著，仰天咆哮，而他的周圍，正站著葉梵、左青等人，控製著黑王的活動範圍，不讓他離開。
    “嗯？那鎖鏈……”
    林七夜第一眼就發現了不對，眉頭皺起，“原本是有七根的吧？”
    “嗯，現在隻有三根了。”薑時願目光有些複雜。
    她暗暗歎氣，【夜幕】裏頭，曹淵吃的苦頭，應該是最多的了。
    所謂【黑王斬滅】，其實就是一些命格特殊的凡人，以肉身為囚籠，困住黑王的手段而已。
    提到黑王，就不得不提起一件事，那就是他跳過‘神’境，以凡人之身衝擊至高神的事情了，可惜後來他衝擊至高神失敗，喪失了神誌，淪為隻知道殺戮的怪物，是元始天尊出手，用‘命獄困煞’術法，把他封印在命格特殊的凡人身體裏。
    曹淵就是其中一個命格特殊的倒黴蛋。
    黑王、不，準確來說，黑王的真實名字應該叫公羊拙。
    他是公羊婉的弟弟，因想要救公羊婉而死，後來在林七夜的幫助下複生。
    公羊拙的身體是林七夜借由庫蘇恩的心髒所創造的，而庫蘇恩是克蘇魯係的，這是他作為凡人能衝擊至高神的原因，也是他後來喪失理智的原因。
    因果循環，環環相扣，薑時願也不知道該怎麽插手。
    安卿魚在日本‘人圈’中察覺到曹淵死亡會放出黑王，並不會真正死亡，所以在戰鬥開始前殺死他，放出了黑王，抵擋九柱神。
    黑王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果然戰鬥力驚人，隻是後來，黑王在與大地之神蓋布的戰鬥過程中，身上的七根宿命鎖斷裂了四根。
    凡事有利有弊，黑王擋住了蓋布，解了燃眉之急，但事情結束後，如何收尾也是一個問題，七道宿命鎖斷了四根，剩下的三根也岌岌可危，一個不小心，黑王可能衝破‘牢獄’，毀滅曹淵的意識。
    “王母娘娘來了。”
    林七夜敏銳的從薑時願的語氣中品出了一點不對，不過他並沒有多說，而是示意她看向天空。
    ……
    有西王母幫忙鎮壓，很快，黑王就被迫平靜下來，不過這熊熊燃燒的煞氣火焰還需要一些特殊道具來平息。
    薑時願和林七夜離得相對來說比較遠，隻看到西王母和葉梵還有左青說了什麽，就要將昏迷的曹淵帶走。
    林七夜當時就急了，“王母娘娘，請留步！”
    葉梵看到狂奔過來的兩人，安撫的笑了笑，“別著急，曹淵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王母娘娘隻是要帶他回天庭治療而已。”
    林七夜一怔，看著渾身黑色火焰的曹淵問道：“曹淵……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當然知道西王母不會對曹淵做什麽，在知道西王母帶走曹淵隻是為了治療之後，更沒了阻攔的理由，隻是讓他任由曹淵昏迷不醒，孤身一人被帶去天庭，還是有點擔憂。
    “既然這麽擔心，那就隨本宮同去吧。”西王母牽著被一根不知道什麽材質繩索捆住的曹淵，微微一笑。
    “同去……是去天庭嗎？”林七夜問道。
    西王母微微頷首。
    “多謝娘娘！”林七夜是不可能放心的下曹淵的，他當即應下，向西王母道謝，緊接著又看向薑時願。
    “你去吧，我還得回去看看他們呢。”薑時願想到百裏胖胖，還是搖了搖頭。
    安卿魚的縫合術雖好，但總沒有治療術來的香，反正也就分開一段時間，送新兵們回上京之後，她們說不定也要被接去天庭一日遊，不急於一時。
    “那你小心。”林七夜不想耽誤曹淵的救援，摸了摸薑時願的臉，匆匆道別。
    看著三人離去，薑時願回頭看向葉梵還有左青，有些疲憊的打了聲招呼，“葉司令，左處長……”
    葉梵對上這張略顯青澀稚嫩的臉，心頭有些酸澀。
    鎮國神碑，不容有失，八位九柱神聯合毀壞鎮國神碑，這一戰，不用看，他都知道有多難。
    是這幾個孩子，用性命，硬生生的拖延了時間。
    “這一次，多虧你們了，擋了這麽久，一定……很艱難吧。”
    “走吧，我們回上京。”
    ……
    幾個小時後，上京。
    “胖胖，你說，七夜和曹淵現在在天庭怎麽樣了啊……”薑時願站在機場外，注視著一位位新兵從飛機上下來。
    站在她旁邊的百裏胖胖聽到她的問題，有些不自然，“我怎麽知道，天庭那邊的事情，我又不熟。”
    薑時願被百裏胖胖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弄的嘴角一抽，她眯起眼，上下掃射百裏胖胖，狐疑的說：“什麽天庭，我問的是曹淵還有七夜啊。”
    “那、那我也不知道啊，你是最後一個見他們的嘛……”百裏胖胖汗流浹背了，支支吾吾地回答。
    “那也是……”薑時願點點頭，把臉轉過去了。
    百裏胖胖偷摸著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實在是太難了，邊境一戰，因為境界不夠，他根本就沒辦法單獨應對天空之神奴特，無奈之下，隻能把肚子裏的玉如意掏出來了。
    戰鬥結束後，他怕馬甲被扒，第一時間跑路，可是掏玉如意的時候肚子留下了碗口大的疤痕，短時間內無法愈合，又又無奈之下，他去找安卿魚。
    他肚子上的傷口來的蹊蹺，一個照麵就被安卿魚發現了不對勁，幸好安卿魚智多近妖，沒有多問就替他縫合了。
    剛把碗口大的疤處理好，還沒來得及從安卿魚的簡陋手術台上下來，好巧不巧的，薑時願踩點回來了。
    他真的無語了，又又又無奈之下，隻好含淚接受薑時願的熱情治療，完了還編不出來受傷的理由。
    明明是一起戰鬥的，弄的跟地下組織一樣見不得人，說多了，那都是一把辛酸淚啊！
    薑時願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關上屏幕後，正好看到百裏胖胖陰陽變幻，最後重回平靜的臉，於是又開口，“對了胖胖，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問你。”
    “什麽事啊？”百裏胖胖的肌肉，控製不住的又開始緊繃。
    “你最近有和莫莉聯係嗎？”薑時願揚了揚黑屏的手機，“她之前有問過我，為什麽你最近都沒回她消息。”
    百裏胖胖聽到這個名字，心頭一跳。
    莫莉……
    他低下頭，突然不知道薑時願這個問題和問他對戰九柱神的時候去哪裏了相比起來，哪個更難以回答。
    在集訓營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和林七夜是室友，而莫莉又和薑時願是室友，他和莫莉肯定沒有這麽多相處時間，他不能敷衍這個問題。
    莫莉，問過他嗎？
    百裏胖胖嘴角是甜蜜又苦澀的笑容，看來他在莫莉心中，還是有很高的地位的嘛。
    “怎麽不說話？”薑時願皺起眉頭，“翅膀硬了，莫莉的消息都不敢回了？”
    “我沒有不回，我隻是……”不敢回。
    百裏胖胖紅了眼眶，沒有將後麵三個字說出來。
    在廣深的那一次，是薑時願罵醒了他，他才選擇去赴約的，可這一次，他明白，無論如何，薑時願都罵不醒他了。
    橫在他與莫莉之間的，是一道巨大的溝壑，百裏胖胖跨不過，靈寶天尊，也不行。
    “要對莫莉好，把她放心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薑時願提醒。
    莫莉這樣好的女孩子，談不談戀愛都值得最好的。
    她知道因為靈寶這個身份，百裏胖胖非常迷茫，他不是不喜歡莫莉，相反，是太喜歡了，所以才會這麽為難。
    其實當初她也在棒打鴛鴦和撮合之間猶豫了很久，但那到底是莫莉的感情，即使是朋友，她也無法替她做決定。
    最後，她選擇了放任不管。
    “原則上來說我是不應該管這閑事的。
    但神都有私心，更何況是我呢？
    因為和你的閨蜜情，我確實有為你說一點好話，因為林七夜的關係，我們幾個人經常一起行動，所以你多了和莫莉的相處時間。
    這樣算來，就算我管與不管，其實都已經幫了你，如果你負了莫莉，那我難辭其咎……”
    薑時願皺眉喃喃自語，左手無意識的在不知何時多出的金色長刀上劃過。
    【製裁之刃】。
    說一千道一萬，千萬種理由都沒用，負心人就是負心人。
    莫莉，是無辜的。
    如果百裏胖胖真的因為身份而負了莫莉，那這柄刀，就當她為了插閨蜜兩刀而送出的禮物吧。
    “……我也不知道。”
    百裏胖胖沒有在意薑時願手裏的刀，他一陣失神，甚至巴不得薑時願幾刀把他砍死。
    或許隻有死了，他才能不做出那個痛苦的選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