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女孩離開的背影，楚遲低垂眸，輕抿了一口紅酒。
    大廳後方的備菜區，伊凡緩步走出，醇厚沙啞的聲音，帶著些不讚同，“教宗，您想留下她？”
    這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龍窟”的那位，隻是臨時出一趟門。
    要是那位回來發現自己家被偷了，伊凡覺得，自家教宗大人可能會二進宮休眠艙。
    楚遲又喝了一口酒，順手摘了一朵餐桌上的香檳玫瑰，扯了一片花瓣，探出舌尖，卷入口腔。
    他轉過頭，朝垂首而立的伊凡，笑了笑，“你剛剛聽見了吧，她說我現在是最完美的。”
    伊凡：“……”人家說的是，你的畸變已經很到頭了，別搞那些危險的實驗。
    “她還說，我是她的好朋友。”楚遲眉頭微揚，繼而又蹙起眉，“那隻烏鴉和蔣潯光居然也是她的好朋友，她的好朋友是不是多了點？”
    伊凡：“……”突然開始害怕教宗大人恢複記憶。
    要是讓他知道，他提到的這些人裏，哪一個都比他跟楚小姐的關係好……
    “她不喜歡法餐，夜宵換中餐吧。”楚遲說著，又往嘴裏放了一片花瓣。
    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小祖宗去的時間有些長。
    他站起身，嘴裏含著花瓣，大長腿一邁。
    經過伊凡的時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你這種四十多歲的單身老男人，是沒辦法理解我們的。”
    “……”隻比教宗大人大了十二三歲的伊凡，儒雅沉穩的蒼白臉龐，微微抽搐，帶起眼尾的褶皺。
    看著“陷入愛河”的教宗大人緩步離開，伊凡歎氣搖頭。
    作為一個正常男人，他從青少年時期開始，女朋友就沒斷過。
    確實很難理解，出生在海因裏希家族的這位大少爺，到底是怎麽做到三十出頭都還沒談上戀愛的。
    ……
    洗手間裏。
    靠在洗手台一側，指尖撥弄著台麵上的無盡夏花球，眼睛看著機械小龍投射而出的全息屏幕。
    上麵是楚遲的一部分生活記錄，也是與她有關的部分。
    和楚煜始終拿著他們的合照，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她這個人的存在不同，楚遲失去記憶後，他是真的忘記了她的存在。
    是“星辰教會”的一位樞機主教，提起她，並且給她按了個“教宗大人的夢中情人”的名頭。
    一個失憶的人，從旁人口中對她進行了“夢中情人”的定義。
    這就跟進行心理暗示一樣，提前預設“她”的身份定位，告訴他，他喜歡她，引起他追尋過去記憶的好奇心。
    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楚遲拿到了她的個人資料。
    他每看一次她的資料，就是對心理暗示的一次加強，也是對“她”的“喜歡”的一次加固。
    自然而然，楚遲喜歡上了這個被強行定義為“夢中情人”的“她”。
    從此之後，她的存在，就變成了楚遲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但這個“她”，本質並不是她本人，而是楚遲想象中的“楚瑤”。
    楚瑤兀自走著神，摘了繡球上的一小朵花，指尖輕轉了兩下，順手把小花夾在小胖啾翹起的呆毛下。
    又摘了一朵放到小龍的翅膀上，低聲說：“你們覺得，海因裏希他能接受幻想破滅嗎？”
    小龍：“哈？”
    球兒：“嗯？”
    雖然問的是“零”，然而楚瑤並不指望，能從一個疑似AI的智能生命體那裏得到答案。
    “海因裏希很喜歡我嗎？”楚瑤拿手指戳了戳小胖啾的腦門。
    隔著一道門的海因裏希少爺，腳步一頓，收回準備推門的手，側轉身，背靠牆壁，豎起耳朵。
    小胖啾的聲音自裏麵傳出，“當然啦，主人他很喜歡姐姐，每天睡覺前，都要看一眼姐姐的照片。”
    楚瑤沒問是什麽照片，剛剛她在小零的投屏裏看過，是她的證件照。
    門外的大少爺，挑挑眉，對小胖啾的回答很滿意。
    隻是才滿意了不到兩秒，就聽：“所以，他喜歡的是我的照片？”
    小胖啾的邏輯思維被這個問題卡住了，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是的，主人他很喜歡姐姐的照片。”
    “小零，你聽過一個華夏成語嗎？”
    龍臉懵逼：“哈？”
    “葉公好龍。”楚瑤撥弄著繡球花上的小片花朵，“他喜歡的從來不是我。”
    她並不在意，楚遲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沒道理必須苛求對方，做到對她真心實意。
    況且，在沒失憶之前，他們兩個的關係，根本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
    其實，現在的楚遲，對她來說，反而更好拿捏，也更容易利用。
    但是。
    作為曾經的朋友，亦是在進化這條路上的夥伴，她還是希望，自己與楚遲的相處和交往，是正常且健康的。
    哪怕互相有所保留，各自堅持各自的立場，而不是通過這種虛假的感情想象力，從中牟取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楚瑤不知道，此時有個聽牆角的大少爺，悄悄的碎了。
    一門之隔。
    楚瑤在門裏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跟楚遲相處，畢竟未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會留在這裏。
    門外的楚遲，血瞳猩紅，心口莫名窒悶。
    他想推開門，想反駁，想說，我不是葉公，我討厭一切跟隔壁那條大黑蛇有關的東西。
    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開門。
    忽地，小胖啾的聲音響起，“主人他不止喜歡姐姐你的照片。”
    楚遲心口一暖，這小東西終於幹了一件好事。
    然後，“他還喜歡姐姐的畫像。”
    楚遲：“……”可以閉嘴了，傻鳥。
    小胖啾努力搜索著自家主人的日常，終於又讓它發現了一點，“但是，主人發情期的時候，都是不看姐姐的照片了，他愛惜姐姐的照片。”
    很長一句話，每一句話分開聽，楚瑤都聽得懂，合在一起聽，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結果聽見小龍的附和，“龍主也是。”
    楚瑤微愣，腦子裏有什麽髒東西一閃而過，小鹿眼微睜，臉頰浮起薄紅，輕聲斥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許瞎說。”
    小龍不服氣：“我沒說謊！”
    球兒重重點著沒脖子的腦袋，“我也沒有哦。”
    門外的大少爺，徹底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