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想問題不能這麽簡單。”楚遲帶著她走向邊側的舷窗。
    小小的圓弧形窗外，是深黑色的海水，隱隱約約有暗淡的亮光，似乎是某種深海發光水母。
    楚瑤：“你的顧慮是？”
    “他們的合作條件確實不錯，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他們開始加速能源方向的科研進程，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多少？”
    他指了指舷窗外的光點，“現在的我們，就是深海最底層的生物，想要上岸，我首先得進化出適應淺海壓強的內髒，然後是能夠承受光亮的視覺器官，跟著我還得長出四肢，完成呼吸器官的更替……”
    “不論是‘意識共融’，還是‘意識剝離’，現在都還處在第一步。”
    “如果把‘意識共融’作為我這一方的掣肘，意識剝離’就是你那一方的掣肘，那麽解決了能源問題的‘遠航’還有什麽掣肘呢？”
    “當他們成為‘理想國’的第四個勢力，並且掌握了這裏的核心能源使用權，你覺得‘理想國’還能在海底待多久？”
    “這整一片海足夠他們提取無數年的氘氚，甚至都不用幾年，隻要能去月球，他們就可以大規模開采氦3……”
    “你猜他們下一步會幹什麽？”
    造飛船的難度太大，現有的材料無法達到長期宇宙航行的要求。
    “遠航”最終的選擇，一定會是……
    楚瑤閉了閉眼，有些艱澀道：“‘理想國’。”
    一座城市級別的宇宙飛船，他們能帶走太多人，超凡者，畸變超凡，全世界的科學家，技術工人……
    同樣的，他們將拋棄無數人。
    一旦他們帶走了那些人，剩下的人需要麵對的隻有滅頂之災。
    楚遲笑得有些涼薄，“他們想帶著‘理想國’飛走，我其實沒多大意見，地球毀滅也好，人類滅亡也罷，我都不感興趣。”
    “楚遲！”楚瑤拽了一把握住她的大掌，打斷他此刻消極的言辭。
    似乎是猜到了楚瑤心裏的想法，楚遲勾了勾唇，語調帶著些許惡劣，“你不會以為，我一心撲在‘意識共融’上，追求畸變進化，真的是為了拯救人類吧？”
    “難道不是嗎？”楚瑤瞪她，本就通紅的眼眶，更紅了。
    她越來越討厭楚遲了。
    “當然不是。”楚遲聳聳肩，“人類滅亡就滅亡，關我屁事？”
    “你！”到這裏，楚瑤自己都開始不確定，楚遲現在說的到底是實話，還是故意跟她唱反調。
    卻聽他說：“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
    收回看向女孩的視線，楚遲重新看向舷窗外，聲音有些空洞，“來的路上，我跟你說過……”
    “我這個人很賤，別人說什麽，我就愛唱反調。”
    “她說這個世界會消亡湮滅，我就偏不如她的意。”
    “她”是楚袖，楚遲的母親。
    望著男人帶著些許淩厲，又隱隱透著懨色的側臉，楚瑤的心口有一瞬的窒悶。
    感受到女孩的目光，楚遲懶懶笑出聲，“很失望對吧，原來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從來就不是什麽救世派，也從來沒想過要拯救世界，拯救人類。
    楚瑤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失望嗎？
    其實也沒有。
    來這裏的路上，楚遲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哄著她說了很多兩人在盛京地下基地時的事。
    這其中包括，他們因為司丞的“意識剝離手術”，達成的第一次合作。
    還有她獅子大開口，從他手上撬走的“HEV001”。
    以及，他們最後的合作。
    她知道，他說的話，十句裏有七八句是假的。
    她也知道，海因裏希家族幾乎等同於“深海”的最高層，而他，就算在家族中不受寵，也是“深海”的高層之一。
    可能是……一開始就對楚遲的預期放到了最低點，此刻聽他說出這樣的話，楚瑤竟然荒謬的覺得，這人隻是在耍他的大少爺脾氣。
    不論他再怎麽強調，他做這些的真正目的，隻是為了跟他的母親唱反調。
    但他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最終導向都是為了尋求一條新的人類生存之路。
    論跡不論心。
    哪怕他一開始的打算是毀滅地球，最終卻救了全人類。
    那麽，他就是人類的救世主。
    見女孩始終沒有回應，楚遲嗤笑一聲，“我就說吧，失憶前的我是個畜生。”
    “真搞不懂，你怎麽會覺得一個謊話連篇的畜生，會跟你誌同道合？”
    楚瑤看他這副“我很厭世，我的痛苦你不懂，我就是塊爛泥”的矯情作態，突然間覺得，這人的戲癮也太大了。
    知道他演的成分不多，但楚瑤還是覺得他在演。
    至於目的，與過去那個失憶的自己做切割是其一。
    其二，她嚴重懷疑，這人是在為他未來將要做的事做鋪墊。
    她現在還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是隱約能感覺到，他想做的事情，很可能是她不能接受的。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演唄。
    楚瑤學著他，輕輕淺淺的笑了一聲，她說：“其實，來的路上，我隻說了一半。”
    楚遲側頭：“？”
    “我們的合作，不，準確的說，是我跟失憶前的你，我跟他的合作……並不是因為我們誌同道合，選擇走的路相同，所以你才會邀請我加入，並為我提供了絕大多數的助益。”
    楚遲：“那是？”
    楚瑤眨巴了下眼睛，狡黠道：“是我騙來的呀！”
    楚遲瞠目：“？”
    掙脫開男人因為驚訝而無意識放鬆的大手，楚瑤往前走了半步，伸手抓住他的領帶，朝自己的方向扯了一把，“我用兩個親親換來的。”
    被迫彎腰低頭的楚遲，眼中訝然盡顯，麵上閃過不可思議。
    過了半秒，低低罵了一句，“幹！”
    跟著，低向女孩的臉近了幾分，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吃味的問：“怎麽親的？哪種親法？”
    腰身向後仰，楚瑤歪著頭，故作思考，“就那種……”
    “哪種？”大少爺快急死了！
    楚瑤輕抿的唇微微張開，悄悄吐出一點點舌尖，倏地收回，甜軟的聲線帶著點意味深長：“法式熱吻。”
    楚遲：“……”草草草！憑什麽？！
    大少爺的牙酸，臉酸，心跟泡了醋一樣，想不明白，同樣是他，怎麽這小祖宗在他跟前兒就區別對待。
    不行。
    “我也要。”大少爺想要，大少爺直接討。
    楚瑤一秒鬆開他的領帶，向後退開一步，“可以啊，等價交換。”
    楚遲毫不猶豫：“好！”
    見他這麽幹脆，楚瑤當即發出善意的提醒：“我給你羅列一下，失憶前的你，給的交換條件……”
    “‘HEV001’，‘神經素’，‘稀有畸變毒株’……”
    聽著小姑娘報出來的東西，楚遲的眼皮突突直跳，低啐一聲：“艸，什麽敗家玩意兒！”
    “怎麽？你看不上？”楚瑤輕哼一聲。
    大少爺前一秒還有些黑的臉，立馬換上笑容，“你是我祖宗，你就是想要教宗的位子，我二話不說……”
    楚瑤：“好。”
    楚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