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還算愉快的海邊火鍋派對，最後以楚遲的提前離開而散場。
    楚瑤不想回海底。
    難得，某條獨斷專製的龍，竟然沒出聲反對。
    從家園裏翻出之前囤貨的時候，買的兩頂露營帳篷。
    也不用她親自動手，蔣潯光和季暝這種專業部隊出身的“前”在役軍人，隻看一眼說明說，就直接上手開搭。
    帳篷搭在更遠處的人造沙灘上。
    點起的小小一叢篝火，焰火隨風飄飄搖搖。
    楚瑤拉著蔣潯光，在火光最盛處，拍了許多張照片。
    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應激，幽綠的眸子在深夜裏依舊明顯，卻少了緊張。
    那張並不怎麽擅長做大表情的硬漢臉，是罕有的的放鬆笑容。
    又一張照片自拍立得吐出，蹲在一旁伺機而動的季暝，終於按耐不住了。
    “楚老師！什麽時候輪到我？”
    楚瑤回頭看他，恰好迎上他探過來的腦袋，條件反射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哄小朋友似的，“馬上，我再給他拍兩張單人照。”
    被拍腦殼的季中校，嘿嘿笑了兩聲，錯開步子走到楚瑤身後，等著她給蔣潯光拍最後一張照片。
    將單人照收回儲物格，這兩張是給蔣叔叔和蔣阿姨的。
    剩下還有五六張兩人的合照，以及兩人各自的三四張單人照。
    挑了幾張自己比較喜歡的收起來，楚瑤抬頭問，“你要選幾張嗎？還是剩下的這些，我也幫你帶給叔叔阿姨？”
    蔣潯光接過剩餘相片，從中兩挑了兩張兩人的合照，遞給楚瑤：“這兩張也給我爸媽吧。”
    楚瑤接過，收起。
    隨後，見他攤開手上剩下的一小疊照片，問：“這些可以都給我嗎？”
    剩下的還有五六張照片，有兩人的合照，也有各自的單人照。
    “當然可以。”
    得到楚瑤的同意，蔣潯光笑著將照片收進作訓服的內側口袋，朝著一旁等了許久的季暝點了點頭，“你們拍，我去坐會兒。”
    ……
    “楚老師，你往海裏走，然後回頭……對對，就是這個感覺！”
    “楚老師，來合照，我們一起背對大海，……”
    “你這樣拍出來好黑啊！我都找不到你人！”
    “哪裏？！你看我這明亮的大眼睛！還有這雪白的牙齒！”
    “你人都跟背景溶在一起了！比後邊的天還黑！”
    “你嫌棄我黑，楚老師，你變了！”
    “你這什麽直男拍照技術，我的脖子都被你拍沒了！我是矮人國出來的麽？腿這麽短？”
    “咳，那個，你本來就小小的，矮矮的也很可愛的。”
    “這張也好醜啊，這張是什麽啊？我的臉呢？季暝，我鯊了你！”
    “哎喲！你別追，別跑太快啊，小心摔了……”
    ……
    不遠處的帳篷外。
    楚煜和蔣潯光，並排坐在篝火前的折疊椅上。
    蔣潯光往小桌上的兩隻玻璃杯上，淺淺倒了兩杯之前沒喝完的甜米酒。
    往楚煜麵前推了一杯過去，“喝點？”
    楚煜微頷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目光始終都在遠處追逃打鬧的兩人身上。
    蔣潯光循著他看的方向望去，忽然開口：“你不去一起拍幾張？”
    楚煜喝酒的動作一頓，“讓她玩吧。”
    他的聲音很淡，沒有太多情緒，卻又帶著些不知緣由的縱容。
    蔣潯光多看了他一眼，問了一個自楚遲離開後，便壓在他心口的問題，
    “她說的‘拉普拉斯妖’，見了會有危險？”
    楚煜收回視線，眼神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問題，你應該問楚遲。”
    蔣潯光搖頭，“楚遲的話，真真假假沒個定數，我不信他。”
    楚煜嗤笑一笑，“你們‘星辰教會’內部還挺混亂的，教宗和‘逐星者’不一條心？”
    “‘星辰教會’是‘星辰教會’，楚遲是楚遲，”蔣潯光不欲多談“逐星者”相關的事情，再次將談話拉回到自己的問題上，“她會有危險嗎？”
    楚煜靜了片刻，最終點頭，“在‘深海’，‘通靈者’是一種消耗品，能力差一些的，用一次就得報廢，能力好一些的，可以用四五次。”
    “‘通靈者’？”蔣潯光皺眉，“什麽叫用一次就得報廢？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通靈者’是一種可以跟‘拉普拉斯妖’進行意識連結的人造人，這種意識連結會對‘通靈者’的腦補組織，精神意識，甚至身體造成永久性創傷。
    承受能力差一些的，可能會當場死亡。
    承受能力強的，可能會精神恍惚，意識錯亂，甚至徹底成為精神疾病者。”
    往常如果有人這麽問楚煜，他一定不會這麽耐心的回答。
    但這次，他似乎也沒了其他辦法。
    那個平日裏瞧著很乖很聽話，很多時候都很嬌氣的姑娘，其實是個主意很大的強種。
    別看她經常慫慫的擺爛，做錯了事，也是一秒認慫，也不跟你吵，主打一個轉移矛盾，轉移不了矛盾就裝傻充愣，能糊弄過去，絕對不跟你強。
    可真當她做了某個決定，她才是那個頭上長犄角的。
    勸沒有用，她不會聽。
    除非把她關起來，從根源上禁止她做這樣的決定。
    可有人敢把她關起來嗎？
    楚煜低頭，喝了一口甜到有些許發苦的米酒。
    他敢，可把她鎖在自己身邊之後呢？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承擔這麽做的後果。
    聽到楚煜的回答，蔣潯光也陷入了沉默。
    淩晨的尾巴，黎明降至的時刻，人造沙灘上隻剩下海浪翻卷，撲向沙石上的衝刷聲。
    還有不遠處，那兩個吵吵鬧鬧，一個嫌棄，一個上趕著被嫌棄的說話聲。
    許久之後。
    蔣潯光忽然開口，“囡囡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她想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再次將目光投向遠方，他說：“她不會不知道這麽做很危險，既然決定去做，她肯定考慮過其中的風險。”
    楚煜側頭看他，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過。
    下意識想冷笑一聲，卻沒笑出聲。
    像是第一次認識蔣潯光一般，他深深看了一眼身側這隻大黑貓，聲音微沉：“你倒是對她挺自信的。”
    仿佛沒聽懂楚煜話裏的譏嘲，蔣潯光笑了一下，“我相信她。”
    他又說：“大不了就一起死，這世道，本就沒多少人能活，最差不過如此。”
    最差不過如此嗎？楚煜斂眸，眸光晦暗。
    卻聽蔣潯光說，“我知道，你跟我們不一樣，如果將來真的走到那一步，你別傷害她。”
    “哪一步？”楚煜垂著眼睫，帳篷上的夜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將他整個人包裹在朦朧的夜霧中。
    “刀兵相向的那一步。”蔣潯光說完，將玻璃杯裏的甜米酒一飲而盡，撈起另一張折疊椅上的一條長披肩，起身，朝著遠處正往沙子裏摸螃蟹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