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意識在昏聵中沉浮。
    掙紮著想要抓住一塊浮木。
    “別擔心，蘇菲亞，這隻是個遊戲！”37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我馬上就會出來的——如果你擔心的話，就在沙灘上等我，好嗎？”
    浮木化成了泡沫，自懷中消散了。
    “——！”
    現在，她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醒來。
    蘇菲亞抬起了頭，捂住了好似要炸裂開來的頭，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兒……怎麽會變成這樣？”
    硝煙彌漫在空中。
    昔日構造優美的幾何石柱已經成為了殘垣廢墟。
    耳鳴得厲害，好像血液堵住了耳廓。
    為什麽？
    “對了，對了，島嶼生病了，6召集了所有整數去展開淨化儀式，37去麵見了無限定者——”
    “他們都有重要的事在做。我去廣場為他們祈禱，然後，然後……地震了……”
    “唔！”
    轟炸機自頭頂呼嘯而過，卷起了沙灘上的碎石和女孩的長袍。而緊隨其後的，是帶有人聯標誌的戰鬥機。
    “為什麽人類的軍隊會……？基金會的神秘學家不是說他們會從中斡旋……他們背棄了諾言嗎？”
    蘇菲亞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自己的腦子從混亂不堪的狀態下拯救過來。
    可她每一次呼吸，所能吸到的並不是往日裏那混雜著海風的潔淨空氣，而滿是刺鼻的硝煙味。
    “……我得冷靜下來，我得離開這裏，去找其他人……我得保持穩定……這是成為“整數”必備的美德……”
    “對了，我得掃清這塊地麵……”
    除錯師將手放到腰間的黃銅尺上，虔誠地念起了咒文。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為什麽……？咒文沒有生效？淨化儀式……失敗了嗎？”
    有好長一段時間，女孩茫然無措地站著，不明白平日堅如磐石的公理去了哪裏。
    然後，她注意到了遠處一抹熟悉的影子。
    “——那是42先生嗎？”
    男人搖搖晃晃站著，正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沒有人能從……虛無中幸免……”
    蘇菲亞看到42這副模樣，有些艱難地邁動了自己的雙腳，朝著42的方向走去。
    “糟糕，他的癔症好像複發了，我得去幫助他——”
    可還沒等她抵達那裏，一枚炸彈就從一架飛馳而過的轟炸機上落下，直直地砸到了42的身邊。
    “——砰！”
    硝煙散去後，那裏已經不再有42的身影。
    “啊，啊……不，不！”
    蘇菲亞被這一幕給深深地刺激到了。
    “我，我得平靜下來，我得……”
    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地在心裏回想著“整數”的特點，讓自己盡可能地貼近。
    【整數是美德的化身，淨化的標杆，一個人的靈魂在理念世界的對應，是真正的人。】
    “我得過去看看他……我可以做到……”
    她忍受著腦海中嗡鳴的聲音和混亂的低語，一步一頓地向著42剛才所站的地方走去。
    “啪嗒。”
    好像踩碎了什麽東西，她的腳下傳來一陣軟體破裂的聲音。
    她抬起了自己的腳，有些艱難地彎腰望去。
    隻見，一個藍色的、沾著血跡的眼球，混夾著油彩和不知名黏液，被壓扁在她的足底。
    那是42的藍色眼睛。
    “啊，啊啊——”
    蘇菲亞發出了一陣高亢的尖叫。
    她下意識地抬著腳，試圖將沾上的、來自於42的眼球，蹭到地下去。
    結果，她因為抬腳而沒能保持好平衡，跌跌撞撞地摔向了一旁的地上。
    “嗤——”
    她摔倒了一塊石頭旁，下意識撐地的手臂，被石頭的邊緣劃出了一道不深的血口。
    “嘶......”
    蘇菲亞痛呼一聲，看向將她劃傷的那塊大石頭。
    結果她一轉頭，42那碎裂了半個頭顱、身軀被分成兩半的上半身，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她的手邊。
    僵硬的、布滿灰塵的半個麵孔，粉、紅色交織的腦組織，流淌了一地的油彩和內髒......
    那一隻沾染了灰塵的、尚且完好的藍色眼睛，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之中，死死地盯著蘇菲亞。
    “唔，嘔——”
    【萬物皆數。
    萬物皆數。
    萬物皆數。】
    蘇菲亞的意識已經接近恍惚。
    她盡力撇過頭去，不再注視著42的遺體，強行將腦中的瘋狂壓下，告訴自己必須平靜。
    “我，我得平靜下來。這，這隻是——”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說：“他被分解成了6與7……很整齊的兩段……”
    【42=6x7】
    “——嘔！”
    來自生理性的嘔吐感始終縈繞著蘇菲亞的腦海。
    她勉強邁動自己的步子，朝著傳道者之廳的位置走去。
    “我得去找其他人，我得把42的事告訴他們——”
    “——蘇菲亞，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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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垣後傳來了熟悉的呼喚。
    遠處的山崖上，女人高高揚起了手。
    “你快去避難，地點就在——”
    “——砰！”
    又是一場爆炸，隻不過這次是人聯戰機所擊落的轟炸機的彈藥的殉爆。
    “啊，啊……不，18女士！”
    “不，不！我——”
    【18=2x9】
    “……我，我不能在這裏崩潰，我得行動起來，我得去洞穴……我得去找……”
    “蘇菲亞姐姐！”
    細微的啜泣聲從灌木叢裏傳來，一個孩子正蜷縮著。
    “我，我好害怕，大家突然都發瘋了——”
    “沒關係的，我在這裏。出來吧，雷茜。我帶你去找其他人。”
    她小心地伸出手，試圖靠近這個被嚇壞了的孩子。
    孩子驚恐地注視著她，愈發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不，不！我不要去見他們！大家都發狂了，每個人都是瘋子——”
    她的臉上蔓延出古怪的油彩。
    “——！雷茜，你的臉！”
    罔顧呼喊，雷茜撇開了蘇菲亞的手。
    她決然地向叢林深處跑去。
    “......”
    蘇菲亞看著逃跑的雷茜，一時竟愣在了原地。
    【阻礙我們完成淨化的，莫過於小數點後的浮點。】
    她再次邁開步子，沿著雷茜所過的道路前行。
    “她的靈魂已經趨於過度，這是‘錯誤’的……”
    “我是除錯師，我得幫助她，不然她會害死自己的……”
    “我得修正這裏的錯誤……”
    世界在眼前交錯，沾染異樣的油彩。
    頭痛得像要裂開，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地獄的岩漿上。
    "不，我不能再失控了，我不能……
    閉上眼，深呼吸。
    不能趨於過度。
    雷茜已經不見了，隻有孩童的啜泣聲在腦海盤旋。
    必須得做點什麽。
    【37=1x37】
    “……去找37。我答應過她的。”
    蘇菲亞喃喃自語：“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她是質數，不會被輕易分解——她會通過無限定者的試煉，拿到超越一切的真理。因為她是真正的智者，偉大的天才——”
    “然後所有的錯誤都會得到修正，一切都將平複如初……”
    【因為這就是真理。】
    她跌跌撞撞地向著她與37所約定的地點奔去，遲緩而又堅定。
    那裏是島嶼的另一塊區域，37......37肯定不會有事情的......
    終於，她在距離地點不遠處的道路上，迎麵遇到了37。
    “哦，蘇菲亞，你在這裏！”37對著蘇菲亞，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接著，她看著蘇菲亞，有些疑惑地問道：“唔，你的衣服為什麽破了？是來這兒前摔了一跤嗎？”
    “還有你的手臂也是......”
    說著，37就想跑去傳道者之廳，讓6治療一下蘇菲亞。
    “37，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真的通過了試煉……你果然……”
    蘇菲亞緊緊地抓住了37的手，似乎是抓住了最後的依靠。
    “為什麽你這麽激動？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沒有什麽難的。”
    維爾汀從37的身後走了上來。
    此時，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37走得比較快，並沒有看到維爾汀走出洞穴時的那一幕。
    維爾汀也沒想到，人聯空軍和阿其翁所組成的防線，居然被三國聯軍和重塑的空軍所擊穿了，甚至發展到在小島的上空交火。
    希望小島上的人沒事......
    她追上了37，試圖對她講述剛才所看到的情景。
    “37，我......”
    “37，你見到了無限定者，是嗎？”蘇菲亞打斷了維爾汀的話，抓著37的手，緊張的問道：“你詢問了祂那個問題，對嗎？”
    37眨眨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是的，我拿到了一勞永逸的答案！我詢問了永遠幸免於‘流溢’的辦法！”
    “答案是……”
    【這是超越一切的真理。】
    【也是拯救一切的咒言。】
    【全部和最後的希望。】
    【她最為期待的一刻。】
    “+1、1、+2、3、3、3、+2、1、+1……”
    37將她所得知的那一串數字講給了蘇菲亞聽，隨即就看著她的臉，期待著她的反應。
    “......”
    蘇菲亞的眼睛逐漸瞪大了。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就是這樣？”
    “無限定者給出的終極解答……是一串……數字？”
    37點點頭，她剛剛報完了最後一個數。
    “是的，我們有限的軀體無法承載這個超越的真理。語言不能描述它，肉眼不能看穿它，邏輯不能解析它，靈感不能容納它。”
    “但它仍以我們可理解的方式呈現了——因為‘本質’，從來都是相通的。”
    “這串數字密碼就是通往真理的鑰匙！隻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解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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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傳來戰鬥機的嗡鳴聲。
    空氣中的硝煙依然沒有散去。
    每呼吸一口，肺部都有燃燒起來的感覺。
    時間在流逝，生命在消失——化為一串數字地，冰冷無情地消逝。
    “時間……”蘇菲亞抓住37的手有些顫抖：“37，你說需要時間……是要多久？”
    37手指點著下巴，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我想一個月？或者一個星期？”
    “我會把所有時間都拿來解析它，這會有點難，也許是我出生以來做過最難的證明，但我最後一定會弄明白的……”
    “在那之後，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因為這是一勞永逸的解法！”
    “即使現在我們還不明白它的意思，但它終有一天會指引我們通往真理的王國......”
    蘇菲亞的手鬆開了。
    37停下了興奮的敘說，目光擔憂地看向友人。
    “……為什麽你在哭，蘇菲亞？”
    紅發女孩抬起頭。
    她的臉上已是淚流滿麵。
    “37，你知道嗎……”
    蘇菲亞流著淚，哽咽著對37說道：“即使這是真理，也離我的生活……”
    “太遠了啊……”
    猝不及防地，她甩開友人的手，發狂一般地衝進了現象世界的煙塵中。
    “——嗚，嗚嗚……”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聲音逐漸遠去。
    “——蘇菲亞？！”
    37和維爾汀都被蘇菲亞的行為嚇了一跳，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作何是好。
    ......
    已經不明白為何要奔跑。
    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還存在。
    僅有激情在軀體裏燃燒。
    【萬物皆數……萬物皆數……萬物皆數……】
    頭疼欲裂，視線中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世界好似變成了一幅油畫，混亂，張狂，無法形容，不可名狀。
    “不……”
    【這就是真理？這就是答案？】
    不斷有囈語在她的腦中盤旋，試圖浸染她的意識。
    “我得冷靜下來……”
    【即使真理的確能讓人免於生之巨輪的流轉……對於巨輪裏的人，它又有什麽作用呢？】
    “我得——”
    “——你好啊，迷路的孩子。”
    於沙灘的瘡痍之上，佇立著一抹置身事外的身影。
    那抹身著黑衣的藍發身影看著她，臉上是美麗、危險的微笑。
    “你為何如此悲傷？”阿爾卡納笑著問道：“你們的‘真理’沒有眷顧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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