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會密切關注。”
    何塞放下了手中的通訊器，看著芝諾軍營，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的手指敲打著木質欄杆，另一隻手點燃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良久之後，他向著塞繆爾招了招手。
    “聯係我們一二路的負責人，讓他們轉進到城市邊緣靠近聖保羅駐軍的方向。”
    他對著塞繆爾說道：“讓他們駐紮在樓房裏，將那些趕過來支援的駐軍們放進來打巷戰。”
    “那這裏……”
    塞繆爾看著燈火通明的軍營，欲言又止。
    “這裏不歸我們管了。人聯的部隊會接手這裏，軍營裏有他們的目標。”
    何塞將煙頭彈到了了望台下，燃燒的火星在空中飛舞，最終化為飛灰。
    “留下基礎的警戒部隊之後，全員撤出，去支援一二路。”
    “是。”
    …………
    “來活了。”
    聽到此話，佩德羅將槍從市長的頭上移開，看向自己的副官巴勃羅。
    “什麽要求？”
    “老大要求我們駐紮在位於城市邊緣的十二、十三片區。”巴勃羅指了指市長：“據可靠情報推測，他聯係的守軍會從那裏進入城市，並直奔市政廳。”
    “我們攔不住他們。”
    佩德羅很冷靜地分析道：“他們全員美式武器，教官也是從阿美莉卡來的特種部隊，同時還擁有重機槍、輕型火炮等重火力。”
    “雖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城市裏使用火炮，但我們不能賭這種可能性……那群位於十二、十三片區的棚屋根本擋不住火炮。”
    “那我們是不去嗎？”
    巴勃羅問道。
    這個問題看上去是想當逃兵，但在這種情況下是有必要的……至少對於他們來說是有必要的。
    其餘六路是不會有這種問題的，因為他們是由何塞及其下屬從零發展的部隊；但是他們二路卻是帶著人來加入拉美解放陣線的。
    他們本來就是在榮軍院附近紮根的黑幫——說黑幫或許並不貼切，更應該稱他們為居民互助會。
    在何塞到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聯合起來，共同抵禦其他地下勢力對他們的欺壓，並在聖保羅中擁有了一定的名氣。
    而後來何塞的拉美解放陣線出現之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十分向往由何塞和他部下所描繪的藍圖，並紛紛向佩德羅勸說，希望他們可以加入拉美解放陣線。
    佩德羅同意了這個請求，因為這與他們組織的需求和期許不謀而合。
    也與他的期許不謀而合。
    但佩德羅也提出了一個請求——不能將他和他的手下拆散。
    這是他為了防止何塞他們背後捅刀子所作出的決定。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就屬於和何塞互相合作的諸侯，自主權極大。
    他平日裏十分尊重何塞所做的決定，即使那些決定要讓他們付出一點代價……但隻要是為了那一個美好的將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現在他們所麵對的是一個危險性極大的任務。
    如果他們去了，那麽他們中的許多人就有可能再也看不見明日的太陽，再也無法看見將來在這一片土地上飄蕩的紅色。
    “……”
    麵對著巴勃羅的問題，佩德羅沉默了一會後，問道：“弟兄們知道嗎？”
    “知道，另一個人去告訴他們了。”
    “那他們怎麽說？”
    “他們……”
    巴勃羅抿了抿嘴。
    他看著佩德羅的眼神，還是開口道：“他們認為這是送死。”
    巴勃羅沒有明說，但是佩德羅明白他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將市長提溜起來，交到了巴勃羅的手上。
    “我明白了。看好他，我去和他們談談。”
    佩德羅走出了市長辦公室，來到了一片狼藉的市政廳大廳之中。
    看到他的到來，眾人紛紛停止了交談，將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兄弟們，你們應該知道了老大給我們指派的任務。我在這裏，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我們不能去，頭兒！”他的話音剛落，一名壯漢就嚷了起來：“為什麽是我們？他們明明就知道我們過去就是送死！”
    “就是啊，我們這一次功勞最大！一路的那群人現在才打贏他們那邊的警察分局，明明他們和我們拿的是一樣的裝備……”
    “阿爾卡迪奧他就是懼怕我們的實力！他肯定是害怕我們在戰後和他爭奪領導位置，這樣才想出了這種方法來削減我們的實力……”
    “人聯呢？人聯的那群人不是說要來幫我們嗎？！明明他們此前已經答應過我們了，可為什麽不幫我們攔住那群駐軍……”
    壯漢的話就像一顆火星落入了油鍋一樣，人群瞬間被點燃了。
    沸騰的話語在大廳之中回蕩，不斷鑽入佩德羅的耳中，讓他的眉頭逐漸皺起。
    不過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煩悶壓下，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下在這裏吵嚷。
    漸漸地，大廳中的聲音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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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將目光投向了一直不說話的佩德羅，等待著他最後的決定。
    可他一開口，就讓人群爆發了更大的喧嘩。
    “你們讓我很失望。”
    “……？！”
    “老大，你——”
    “砰！”
    一發子彈射進了大廳的天花板，回蕩的槍聲讓人群為之一靜。
    “我一個一個說。”
    佩德羅的目光森然。
    他放下了槍，首先看著那名壯漢。
    “塔德烏，你是跟著我最久的人之一，也是最先提起來要我們和何塞接洽的人。你應該知道，這個任務無論組織裏的哪一個人去，哪一批去，都是去送死。”
    佩德羅的目光轉向第二名說話的青年。
    他赤裸的身上暴露著一道道傷疤，那是曾經被鞭子抽打的痕跡。
    “薩爾瓦多，你是和我一起從黑農場裏逃出來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那麽，你應該知道，所有部隊之中，有且隻有我們是全部擁有戰鬥經驗的。其餘部隊，他們在今天之前大多都是街上的商販，是農場的農夫，是一個個擁有著平凡生活的普通人……他們根本不會戰鬥！他們在十幾天前連槍都不會開！”
    他的目光繼續移動。
    “奧蘭多，你說老大是懼怕我與他爭奪領導地位……可你知不知道，他背後站著什麽組織，他本人又有著怎樣的實力？！如果他想將我踢出去的話，你們，我們——連下一秒的空氣都呼吸不到！”
    “還有你，勞羅……”
    他一個個地掃視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個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
    在他宛如雄獅的注視下，他的手下們紛紛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這是信任，也是臣服。
    就像之前在榮軍院旁那樣——一如往昔的日子。
    “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也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故事。”
    “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期許，也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希望。”
    “但是，我沒有想到，你們居然可以如此懦弱！”
    佩德羅的右手狠狠地砸在欄杆上，在空心的欄杆上麵留下了一處凹痕。
    “你們居然還依賴著另一個組織可以無條件地幫助我們？！憑什麽？！人聯已經幫了我們夠多的了！我們手上的每一把武器、射出去的每一顆子彈，都來自於他們，我們還有什麽資格要求更多？”
    “而且，當初加入組織，是我們每一個人公平、公正的結果，每一個人都投下了自己的票數。你們需要我將當初的得票結果念出來嗎？！”
    “全票通過！”
    佩德羅的吼聲在大廳中回蕩。
    “你們一個都沒有落下！你們每一個人都投下了‘讚同’的一票！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你們每一個人都無比向往著那一個美好的世界，那一個不存在欺壓與壓迫、那一個平等與自由的新世界！”
    “可是為什麽，你們不願意去建設它呢？”
    “僅僅是因為他們嗎？！”
    佩德羅的手指指向了牆上掛著的人像——那是這個國家現任的總統，一個腐敗、貪婪、對著外國公司卑躬屈膝的可憐蟲。
    “我們的事業才剛剛起步，難道就要因為他們的打壓而付諸東流嗎？！”
    “誰不怕死？你們告訴我，誰不怕死？！你們怕死，我怕死，大家都怕！大家都知道執行這一個任務危險性很高！”
    聽到這一句話，下麵有人以為佩德羅是改變主意了，剛想抬起頭附和，就被旁邊的同伴扯了下去。
    因為他的同伴知道，但是要來了。
    “但是，你們知道嗎？何塞老大並沒有單獨讓我們去執行任務。”
    佩德羅的手指向了東麵。
    “一路的那群人，就是你們剛剛嘲笑的那群人，就是那群由商販、乞丐、和農民組成的隊伍，已經出發了。甚至於，何塞老大都已經帶著最精銳的部隊，正在加速橫穿城市，朝著十二十三區趕去。”
    “他們知道他們的對手是誰，也知道自己大概率會遭遇什麽，但他們還是去了。”
    “義無反顧。”
    “你們回答我，他們是不怕死嗎？！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台下寂靜無聲。
    佩德羅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所以你們明白，他們知道自己會死。那麽，他們為什麽要去呢？是被迫的嗎？是有人拿著槍指著他們嗎？”
    “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是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應該頂上去。”
    “這是他們的責任，這是我們的責任。”
    “他們可能會死，但是他們所締造的事業將會永存；他們看不到紅色飄揚的那一幕，但是那又如何？”
    “他們的戰友會看見，他們的朋友會看見，他們的親人會看見！”
    “他們的孩子、孫子、孫子的孩子……將會在紅色照耀下生活和成長。”
    “這就是我們的意義。”
    聽著佩德羅的話，台下眾人神態不一。
    有的人低頭沉思，有的人沉默不語；有的人眼眶濕潤，有的人目光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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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德羅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柔和下來。
    “我相信你們心中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決定。可能還是會有人不想去，這我理解。如果有這些人，就留在這裏鎮守吧。”
    “沒人會怪你們。”
    一秒……兩秒……一分鍾……
    沒人有動作。
    佩德羅看著自己最精銳、最忠誠的手下們，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好，看來你們已經有所覺悟了。但我還是得給你們潑個冷水。”
    “家中獨子者、膝下無子者、尚未成年者，出列。”
    沒人有動作。
    佩德羅閉上了眼，語氣微顫。
    “快點，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也知道你們每一個人的故事。出列。”
    伴隨著陣陣輕歎，終於有人走了出來。
    隊伍中的空缺不斷增加，最終有一小半的人走了出來，站到了大廳的另一邊。
    “聽我說，同誌們。你們雖然站在這裏，但並非沒有任務——城市中還有著一些反動勢力在遊蕩。堅守市政廳，等著我們回來。”
    ——如果我們可以回來的話。
    佩德羅拍了拍不知何時下來了的巴勃羅的肩膀，對他說道：“你負責他們。”
    “頭兒，讓我去吧，畢竟你……”
    “我是他們的頭兒，我得去。”
    佩德羅輕飄飄的話語落到了巴勃羅的耳中。
    隨後，他轉身向著那一支更加龐大的隊伍走去。
    巴勃羅看著佩德羅轉身的背影，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你也膝下無子……”
    佩德羅停頓了一下腳步，但終究還是沒有回頭。
    “塔德烏……薩爾瓦多……很好，你們都在。”
    他走到了那群被選中者的麵前，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你們都站在了這裏，那我也不多說什麽了。拿好你們的槍。”
    佩德羅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舉起了手中的槍，將剛剛退膛的槍重新上膛。
    在他身後，“哢嚓”的上膛聲連成一片。
    “同誌們。”
    “出發！”
    雖然隻有一章，但是是近四千字的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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