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大海反射著夕陽最後的餘暉，旋即被更深的暮色吞沒。在這片無垠的幽藍之上，在黑沉雨雲的邊緣區域，一道道蒼白的煙跡劃破了漸暗的天幕。
    來自雙方艦隊的導彈如同索命的幽靈，在空中高速穿梭、攔截、碰撞，炸開一團團短暫而刺眼的火球。
    人聯的艦載飛行編隊升空，如同離巢的獵鷹，正麵撞上了正在試圖接近人聯艦隊的英法聯軍艦載戰鬥機和轟炸機。
    技術上的代差在此刻顯露無疑。
    英法聯軍老舊的預警機雷達係統，根本無法探測到列裝了最新隱形科技的人聯戰機。
    於是，在有所準備的人聯戰機伏擊之下，數十架聯軍戰機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手的模樣，就在遙遠的天邊化作一團火球，拖著黑煙墜向下方的燃燒的大海，與那些扭曲的重塑生物殘骸一同沉沒。
    突如其來的慘重損失讓剩餘的聯軍機群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亂。
    通訊頻道裏充滿了雜亂的驚呼和警告。越來越多的飛行員開始下意識地做出各種劇烈的、毫無戰術意義的規避機動，翻滾、俯衝、躍升……試圖躲開那不知會從何處射來的下一波致命導彈。
    它們在天空當中來回翻飛的樣子，讓人聯飛行編隊的人仿佛看見了小醜。
    最終，當預想中的第二輪導彈齊射並未如期而至時，這些幸存的聯軍飛行員才逐漸從恐慌中回過神來，勉強恢複了編隊。
    而這就恰好正中人聯飛行編隊的下懷——他們的數量太少，即使將所有的空空導彈發射出去，也無法全部消滅這些戰機。
    而就在英法聯合艦隊戰機“表演”的時間內，最前方的那一批人聯戰機，已經在方才英法聯合艦隊所借助的那一片雷暴當中穿梭，靠近了它們的側翼，對著它們亮出了人聯戰機那標誌性的機炮。
    這可是他們的看家本領，是對抗重塑空軍最有利的武器，他們當然不會拋棄它專門搭載空空或空地導彈——況且人聯也沒有過多的資源去製造出另一款機型。
    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是以科研人員為代表的人力資源，還是以航空燃油為代表的加工後自然資源，一分一厘都是十足珍貴的存在。
    待到機動結束，熾熱的機炮炮彈瞬間撕裂了薄暮的寧靜，精準地咬碎了聯軍戰機的引擎、撕裂了機翼、貫穿了駕駛艙，一架接一架的戰機在空中解體爆炸，如同被點燃的煙花，短暫地照亮了越來越暗的海天，隨後紛紛揚揚地墜入冰冷的大海。
    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也是一次來自艾德溫的警告——如果英法聯合艦隊執迷不悟地要對人聯艦隊發起突襲的話，他們有能力在視線之外解決掉他們。
    雖然被重塑所拖住而無法著手處理他們，讓這個威脅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但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能力，反正態度得先打出來。
    而很明顯，格蘭沃倫讀懂了這份警告，並且選擇了接受。
    在他們的飛行編隊損失慘重之後，他其實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繼續這一次作戰了。
    撤退的念頭已經在他心中占據了上風。
    從他們最初出現至今，戰鬥已從清晨持續至深夜，星辰開始在天穹之上閃爍。
    如果艾德溫在遭遇突襲的第一時間就呼叫了支援，那麽現在，任何理智的指揮官都必須考慮自己是否還能應付一支可能從任何方向出現的、生力軍規模未知的人聯援軍。
    但這並非主因。更深層的考量在於，他實在不願讓皇家海軍的精華，過度深入地卷入重塑與人聯這兩個怪物之間的死鬥。
    這並非是懼怕人聯艦隊，日不落帝國的海軍艦隊並不懼怕任何存在——即使是逐漸衰落的帝國。
    這是基於現實情況的考量。在當前錯綜複雜的局麵下，無論是幫助重塑之手，還是變相幫助人聯減輕壓力，都不是符合帝國長遠利益的最優解。
    他們這一次出來的目的就是削弱人聯的海上力量，而現在這個目標已經完成了大半。重塑的生物戰艦的確有點說法，它們那種腐蝕性的能量攻擊對人聯的護盾似乎有著奇效，人聯引以為傲的護盾在它們的集群攻擊麵前好像紙糊的一樣破碎。
    眼下，人聯艦隊已然損失了兩艘驅逐艦，並且在可預見的、徹底清除重塑威脅之前，他們的損失注定會持續擴大。
    隻要這幾支超越了世界的海上艦隊喪失戰鬥力，他們仍舊是海洋的霸主。
    一個優秀的指揮官，必須懂得克製內心的貪欲和冒險的衝動。即便眼前似乎存在著趁亂徹底擊垮人聯艦隊、以此換取個人晉升階梯的誘惑，但從國家利益的全局和長遠來看，這並非明智之舉，更何況還將必然付出己方力量的額外損耗。
    為了顧全大局，他認為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及時抽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讓人聯和重塑打生打死比較好。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並不介意再給人聯製造一些麻煩。
    “傳令，艦隊調轉航向，前往我們在阿美莉卡東北部的預設海軍基地進行休整補給。”
    大副忠誠地傳達了他的指令，但他看著屏幕上依舊混亂而激烈的戰場，忍不住低聲詢問道：“艦長，我們就這樣撤離嗎？可是人聯艦隊似乎還保有一定的戰鬥力……”
    “重塑會替我們完成接下來的事情的。不要小瞧他們，能夠在芝諾手下存活這麽久的勢力，必然有他們自己的優勢所在。”
    格蘭沃倫頓了頓，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況且，我們還可以給他們留下一些禮物。”
    …………
    “艦長，英法聯合艦隊的艦載機群返程了。”
    艾德裏安看著浮現在屏幕上的消息，對艾德溫說道：“看起來，他們似乎想撤離。”
    “讓他們走，我們目前攔不住他們。”
    艾德溫絲毫沒有被這一個好消息衝昏了頭腦。即使英法聯合艦隊離開了這個戰場，重塑的威脅依舊存在。而且，倒不如說，重塑對他們的威脅比英法聯合艦隊更大。
    它們的武器大多都帶有神秘學相關性質，對他們的能量護盾有著特攻。更何況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龐大規模，足以從水下將他們徹底淹沒。
    不過英法聯合艦隊走了終究是好事，至少他們不用再分出精力，去應付可能存在的空中威脅了……
    “警告，偵測到在途的導彈打擊，數量龐大……警告，偵測到在途的導彈打擊……”
    突如其來的警報聲再一次吸引了艾德溫的注意力。
    他眯眼看去，發現數不清的紅點正從那象征著英法聯合艦隊的標誌上發出，向著人聯艦隊極速前進。
    “……嘖。”
    艾德溫用屁股想都知道對麵指揮官的意圖。
    這顯然是對方幾乎所有的遠程打擊庫存了，這是哪怕走了，也要狠狠惡心他們一把，盡可能地削弱他們的防禦力量……
    “如此規模的飽和導彈打擊，即便全力攔截，也必然會有漏網之魚。如果分散力量進行全麵防禦，即使艦艇不被直接擊沉，護盾能量也必將被大幅度消耗，甚至過載崩潰。”
    “而一旦到了那時，戰爭智慧顯然不低的重塑艦隊，絕不會放過這個全力進攻的絕佳時機……”
    得做出取舍了。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艾德溫當機立斷，讓智能作戰ai分析出這些導彈的具體打擊目標，然後讓防空火力優先防禦價值較高的艦船，放棄外圍的驅逐艦。
    “能夠保住造價不菲的航母、導彈艦和戰列艦，這已經是較好的結果了……”
    看著火光不斷在天空之中炸開，看著最前方的驅逐艦群護盾趨於暗淡，艾德溫死死地看著那因為驟降的火力、而再次上浮蓄力的淵骸鯨和馬格努斯，拳頭緊緊攥住。
    外圍的驅逐艦們已經知曉了自己的使命。
    它們沒有退縮，反而微微調整艦身，試圖用自己龐大的鋼鐵之軀，為身後的主力艦隊擋住盡可能多的致命射界。
    來襲的導彈已經稀疏，但是炮台轉動和再次準備開火需要時間，而重塑巨獸的蓄力已接近完成。龐大的能量已經再次出現在重塑巨獸的穴肉炮管當中，準備給人聯艦隊那致命的一擊。
    那毀滅性的能量即將再次噴薄而出。
    而就在這時，一道無比粗壯的、宛若天神震怒的慘白閃電，毫無征兆地撕破了濃重的夜幕，精準無比地劈入了淵骸鯨群最密集的中心。
    “轟！！！”
    震耳欲聾的雷鳴幾乎與閃電同時到達，巨大的電弧瞬間在海麵上瘋狂竄動、跳躍，形成了一片致命的電網。
    剛剛完成蓄能、正準備發射的淵骸鯨群首當其衝，恐怖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它們濕滑厚重的生物甲殼，灼燒著內部脆弱的組織。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焦糊與腥臭的氣味頓時在海風中彌漫開來。
    “轟隆隆——”
    更多的閃電接連不斷地從漆黑的雲層中劈落，狠狠地砸在重塑生物艦隊之中。
    跳躍的電弧在海水中瘋狂傳導，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小型的生物魚群成片成片地被瞬間電成焦炭，翻著白肚浮上海麵，頃刻間鋪滿了一大片區域，成為了海洋上的浮屍。
    與此同時，海麵開始劇烈地沸騰起來。洶湧的波濤毫無征兆地湧現，海浪瘋狂地拔高。
    天空當中，那原本晴朗的夜空被黑雲所遮蔽，無數電弧在黑雲當中穿梭、凝聚。
    而在那仿佛壓到海麵的、雷光繚繞的厚重烏雲之上，一個巨大無比的、堪比移動島嶼的陰影，正緩緩撕開雲層，顯露出其猙獰而宏偉的輪廓。
    一座懸浮於天空中的、堪比島嶼的鋼鐵要塞逐漸浮現。
    艾德溫凝望著屏幕上那宛如神跡般降臨的巨影和下方一片混亂的重塑艦隊，一時間，艦橋內陷入了某種極致的寂靜，隻剩下儀器運行的輕微嗡鳴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雷鳴。
    直到智能作戰ai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警告，閃電風暴已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