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碑落成的第七日，聖界邊緣的共修靈田突然成片枯萎。
    淩霄指尖撫過焦黑的靈土，吞天缽中傳來細碎的嗚咽——那是凡界火靈蝶與仙界冰蠶的共生魂火在崩散。土壤深處，幾縷幾乎透明的黑色絲線正沿著靈脈遊走，所過之處，修士們手腕上剛烙下的“眾生契約”紋章泛起刺痛。
    “是虛魔本源的殘識。”淩紫依的天鏡映出千裏外的景象，某位仙界老者正對著共修爐啐罵：“凡界的泥腿子也配用仙晶？”他腳下的陰影裏，黑色絲線正悄悄纏繞他的腳踝，“他們在吸收兩界修士的負麵情緒！”
    淩天啐掉嘴角的靈稻秸稈，狂戰體上的共修戰紋突然暗沉：“老子剛在碼頭看見，幾個仙界老東西偷偷給凡界勞工灌‘靈脈阻隔散’！”他踹飛一塊虛魔侵蝕的田石，石屑中竟浮現出“仙凡有別”的殘舊道紋，“奶奶的，這些醃臢貨把罪民碑的碎渣埋在靈田裏！”
    蘇若雪輕撫枯萎的雙生蓮，雪隱靈紋亮起柔和的銀光：“臨河鎮的孩子們說，他們的靈根在夜裏會夢見鎖鏈。”她望向萬道碑方向，碑身某處竟出現細密的裂紋，“是恐懼……和不甘。當仙界修士習慣了俯視，當凡界子民習慣了仰視，這種刻在骨血裏的尊卑，正在喂養虛魔殘識。”
    淩霄的太虛靈瞳穿透聖界屏障，看見虛極之海最深處，那座曾被認為崩塌的虛魔宮正以肉眼難察的速度重組。核心處懸浮著一枚棱形晶體，表麵流轉著無數光膜——正是兩界修士內心深處未愈合的傷口：仙界老者擦拭著族譜上被劃掉的“奴籍”二字，凡界少年在共修殿門口攥緊了磨破的玉簡，某對仙凡通婚的夫妻正被雙方族人唾罵……
    “是‘心魔棱鏡’。”淩霄想起仙帝手劄裏的殘頁，“虛魔本源無法直接侵蝕聖界，卻能將兩界生靈的負麵執念具現為‘心魔裂隙’。”他指向萬道碑的裂紋，那裏竟倒映出某個仙界孩童對凡界同學揮出的靈鞭，“每道裂隙都是一麵棱鏡，把最細微的偏見，折射成吞噬規則的毒瘤。”
    淩紫依突然指著天鏡驚呼：“玄黃殿！共修爐在排斥仙界的‘等級玉簡’！”鏡中，幾個仙界中年修士正舉著刻滿品階的玉簡砸向爐鼎，鼎身的耕織圖與星軌紋章同時亮起紅光，“他們說廢除仙階後，連給後輩講道的資格都沒了！”
    “資格？”淩天的戰戟重重砸在靈田邊緣，震碎地下三尺的罪民碑殘片，“老子當年在凡界當雜役，連聽道的資格都沒有！”他拎起某個仙界老者的衣領，對方腰間還掛著刻滿“下等”的凡界腰牌，“現在老子教你，真正的講道資格——”他扯下腰牌甩進海裏，“是先把人當人！”
    淩霄卻注意到，被淩天震懾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解脫，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取代——那是虛魔殘識在操縱情緒。他突然福至心靈，將吞天缽按在萬道碑的裂紋上，缽中浮現出無數光點：是臨河鎮的王婆婆教仙界孩童辨認稻種，是紫陽殿的老仙翁跪謝凡界醫師治好了他的靈根……
    “裂隙的源頭不在外界，在人心。”淩霄指尖劃過碑麵，那些記錄著兩界仇恨的暗紋竟自動浮現出寬恕的光痕，“清微仙帝他們用了萬年構築等級壁壘，而我們要做的，是讓每個修士都敢直視自己心裏的‘罪民碑’。”
    他轉身望向聖界邊緣正在聚集的黑霧，裂隙中爬出的不再是虛魔，而是具象化的“傲慢”與“自卑”——仙界修士的虛影舉著“仙籍玉碟”，凡界修士的虛影背著“罪民枷鎖”，在黑霧中互相撕咬。
    “紫依，用天鏡播放共修爐的煉藥過程。”淩霄突然笑了，“讓他們看看，凡界的赤焰草與仙界的冰心蓮是怎麽在丹爐裏不分彼此的。二哥，你帶狂戰軍去拆了最後三座‘仙階碑’，記得留些碎塊給孩子們當彈珠。娘親，麻煩您去共修學堂，講講您當年在凡界賣靈粥時，怎麽用仙界的星算術改良灶火。”
    蘇若雪點頭，發間的雪隱靈紋化作萬千流光，飛向每個恐慌的修士：“當年我藏起仙骨，在臨河鎮賣了十年靈粥，那些罵我‘妖女’的凡界漢子，最後都把女兒送來跟我學辯丹紋。”她的聲音混著稻香，“偏見就像鍋底的焦糊，多攪幾次，也就化在粥裏了。”
    淩天扛著戰戟大笑：“小弟你酸文縐縐的，老子直接帶人去砸碑！”他一腳踹開最近的裂隙，裏麵跳出的“傲慢心魔”竟被他戰紋上的凡仙血氣震得粉碎，“看見沒？老子當年被仙界貴族打斷三根骨頭，現在他們的破規矩，在老子眼裏就是個屁！”
    當狂戰軍的戰歌混著共修爐的丹香飄向裂隙，淩霄發現萬道碑的裂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取出仙帝手劄，空白處突然浮現出一行新字：“當第一個仙界修士為凡界孩童擋住心魔，當第一個凡界少年敢直視仙域長老的眼睛，裂隙自會崩塌。”
    遠處，淩紫依正帶著一群仙凡孩童用罪民碑的碎塊拚貼壁畫，最小的凡界女孩踮腳給仙界同伴遞石片：“哥哥，這塊刻著‘賤民’的石頭，我們把它磨成星星好不好？”
    海風掠過聖界，將淩天的笑罵、紫依的叮囑、蘇若雪的藥香，還有無數修士共修時的呼吸聲，織成比任何天道都堅固的網。淩霄望向虛魔宮核心的棱鏡，發現某片光膜正在碎裂——那是某個仙界孩童第一次說出“你的靈根發光的樣子真好看”。
    裂隙在退潮般的光華中萎縮，最後一絲黑霧裏，虛魔殘識發出不甘的尖嘯：“他們永遠會有恐懼！永遠會有……”
    “沒錯，”淩霄抬手接住一片即將消散的魔霧，任其在掌心化作共修靈脈的熒光，“但他們永永遠會有勇氣直視恐懼。就像現在——”他指向正在合力修補萬道碑的凡仙子民，有人用仙界的鎏金填補裂縫，有人用凡界的朱砂在缺口處畫下並肩的身影，“——他們正在把恐懼，煉成照亮前路的星火。”
    聖界的暮色中，萬道碑終於恢複完整，碑身流轉的法訣裏，多了無數道此前從未出現過的微光——那是每個敢於打破偏見的靈魂，在天道上刻下的專屬印記。而在虛魔宮核心，棱鏡“哢嚓”裂開第一道縫隙，透出的，是共修樞紐裏傳來的、屬於眾生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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