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客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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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穎隻有獨父,這時辰必定還在肉市經營,故而家中無人。
看著懷裏剛回緩些的奶狗,朱穎一咬牙,就要告辭離去,還故作灑脫,擺手說隻一天書而已,就不念了,反正也念不出什麽大名堂。
曲瀅知道出身賤戶的悲哀,沒法從科甲出仕,世上異路功名雖有,弄來弄去卻始終有限,隻是憑心勸了一句學不可以已。
朱穎聞言有些為難,水生姐姐剛為自己墊補充了銀錢,她的話總是要聽的。
曲瀅見狀,善解人意道:“不如這小狗我先替你照顧著,等下學了你和水生一道兒來墩敘巷,先看看這狗子,那時你爹也該收攤了,等回家見了麵,先支會一聲,再得他首肯,如此才算妥帖。”
朱穎愣在原地,對這她等細致入微的體貼有些不適,片刻後才重重點頭,越發覺得眼前這美得跟天仙似的朱瀅姐姐,心腸也好像女菩薩。
何肆隻是對曲瀅說,“那你先回吧。”
曲瀅想了想,從朱穎懷裏抓過那恢複些軟和的小奶狗,又是看向何肆,說道:“散學了我來接你。”
何肆點點頭。
朱穎站在原地目送曲瀅離去,轉身看向何肆,真心實意地羨慕道:“水生,我娘當初要是能給我生個姐姐就好了。”
何肆莫名其妙輕聲一句,“我姐姐還挺多嘞……”
朱穎驚訝道:“你還有姐姐啊?”
何肆腦子想得卻不是化名朱恕的如心,搖頭道:“我都忘了。”
不待朱穎說話,何肆又問道:“我昨天給你的東西呢?”
朱穎不由麵色一紅,不自覺就想狡辯東西擱家放著呢,最後卻還是慚愧囁嚅道:“我……我給弄丟了。”
何肆沒有訝異,隻是問道:“再給你一回?”
朱穎不可置信道:“可以嗎?”
何肆想到那可能已經不存於世的紅丸,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雖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但不還有句話叫治標不如治本嗎?
何肆看著同樣沒了媽的朱穎,難得動了些念頭。
要是再遇見朱穎吃虧的時候,便順手幫他剪除了麻煩吧。
朱穎的眼神中流露出唏噓失落,卻也沒說什麽。
兩人一同去了學塾,半天下來,卻也無事發生。
王夫子對朱穎視若無睹,朱穎沒覺得奇怪,奇怪的是,午休下學之後,竟然連李刁、馬杏佛、張鈞成這三人都沒找他麻煩?
真是怪事。
朱穎不知道,今天這三人沒找他麻煩,卻是那本性不算太壞,卻不得不虛與委蛇的馬杏佛提議的。
說是要朱穎惴惴難安,再多煎熬一兩日,其實隻是借口罷了。
不過今日朱穎無事,以後大抵也就徹底沒事了。
今早李嗣衝特地交代手下番役處理這事兒,還不免感慨,儀鑾司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如今竟連小兒學堂不睦這種事情都要插手。
手段倒也無趣,左右不過是給張鈞成和李刁兩人的老子警告一番,他倆一個是打更的,一個是巡捕營的尖哨,都是三言兩語就好輕易拿捏的。
可恨何肆那混獠隻顧使性子,心識不知道飄去地獄哪處犄角旮旯遁世離群、以苦為樂去了。
可憐他這個“李哥”,想要與他劃清界限都難,到頭來卻得一把屎一把尿的給他兜襠。
不過也正是李嗣衝這多餘自嘲的操心之舉,算是間接挽救了三條雖然醃臢,卻不至死的爛命。
……
越州府,賀縣,楊府。
楊寶丹在小玉兒的照顧下梳妝打扮一番。
剛請匠人磨過的銅鏡光可鑒人,她坐在梳妝台前,鏡中的她畫角描眉,總算是以綺羅粉黛之態遮住了懨容。
楊寶丹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牽強,卻也有些西子捧心的清麗。
香閨繡閣之中,小玉兒看著由她梳妝,遮蓋一臉憔悴的小姐,也是哀怨,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環抱住楊寶丹的脖頸,戚戚道:“小姐怎的越來越瘦了?都快脫相了。”
楊寶丹握住小玉兒的手,輕笑道:“別擔心我啦,我爹和兩位爺爺從小就知道哄我,誇我什麽麵若皎月、珠圓玉潤,我就是被他們騙成傻子的,現在身子雖然削瘦了些,但總算臉是小了,我覺著是好看的。”
小玉兒心疼道:“要這麽好看作甚?給誰看呀!我就從不覺得小姐臉圓。”
楊寶丹輕拍小玉兒的手掌,安慰道:“好啦好啦,小玉兒,可別哭鼻子了,等會兒陪我去見客,人家還以為我是個喜好虐下的惡女呢。”
小玉兒哭哭啼啼,囁嚅道:“小姐是天下最心善的人了。”
楊寶丹無奈地搖搖頭,輕聲道:“好啦,別再誇了,不然我都要信以為真了,你代我去看看張姨那邊茶點準備得怎麽樣了。”
小玉兒收斂些情緒,輕輕點頭,便出了閨房向南邊膳廳走去。
楊寶丹看著鏡中的自己,撥了撥雲髻,拔下頭上那根鑲嵌碧璽、珍珠等珍寶的銀鎏金花絲點翠簪頭。
從螺鈿盒中取出了一枚鑲嵌珠花和瑪瑙的簪子戴上,如此笑容才又真心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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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枚簪子乃是她及笄那天,朱水生那傻子用她家的錢買來送她的,質量不怎麽好,已經送去首飾鋪重新鑲飾過一次了。
楊寶丹又輕輕摩挲手指上那枚金鎦子,隻是遺憾帶回來的“見天”被趙爺爺送去吳指北老爺子那裏了。
一人之時,楊寶丹對鏡自言自語,“戇頭,你現在怎麽樣了?和吳爺爺的三年之約沒忘吧?我每天都有看月亮哦……”
片刻,楊寶丹起身打開房門走出閨房,沿著曲折的回廊步向花園。
寒風帶著蕭瑟,想來自己與那蘇家兄妹也才見過一次,雖有一段相互援助的恩義,卻是想不到相隔千裏又這麽快再度重聚了。
明明隻隔數月,卻又恍若隔世一般。
老趙攏袖立於北房月洞門下,眼見微昃的日光灑落妮子肩頭。
楊寶丹臉上的粉黛愈加明顯,以至於他乍看之下都瞧不出精氣神來。
老趙不由鼻頭一酸,心道,“阿潔,你孫女受苦了,都不像你了。”
楊寶丹見到老趙,步子輕盈幾分,快步上前,如乳燕投林般撲入老趙懷中,絲毫沒有避嫌。
老趙伸出糙手揉揉楊寶丹的腦袋,明知她是故作的活潑,更是有些心疼地笑道:“你這丫頭,才幾日不見,怎麽又清減了?”
楊寶丹撒嬌道:“月亮還有陰晴圓缺呢,胖了這麽多年了,就不許我瘦一段時間了?”
老趙笑嗬嗬道:“許的許的,這幾天賓客多,你要是不想多拋頭露麵,等下午見過朋友,就和小玉兒搬到似梨莊去,已經叫人灑掃幹淨了,讓你嫂嫂也陪著。”
楊寶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傻妮子了,聽得出老趙話中的安排。
嫂嫂到底是煙花柳巷出身,拿不出手,雖然也是顧念自己,好意叫嫂嫂陪她,其實也是以此為由頭,體麵地支走她。
楊寶丹抬頭,盯著老趙,略帶質問道:“趙爺爺,這不是爺爺的意思吧?”
老趙當即搖頭,“別賴我兩糟老頭子,全是你爹的意思。”
楊寶丹眼珠一轉,笑道:“我是不會走的,爺爺金盆洗手的大日子,我怎的能不露麵呢?除非你們嫌我現在這病懨懨的樣上不得台麵,怕讓外賓以為咱們楊氏鏢局連少東家都喂養不起了,那我也不走,隻是待在屋裏不出門就好了。”
老趙有些驚訝地看著寶丹,也聽出她言外之意,都知道拐彎抹角地替屈盈盈抱不平了?
老趙頓時散去一些憂慮,暗自歡欣道,“阿潔,不得了了,你孫女終於開始長腦子了……”
麵上卻是佯怒道:“哪的話兒?因為那些鳥賓客,讓咱大小姐禁足?”
話音剛落,相隔十幾丈距離,楊府南大門外就傳來爽朗笑聲。
“趙權,什麽鳥賓客?我王病虎這還沒進門呢,就聽到有人意有所指啊。”
楊寶丹聞聲,離了老趙的懷抱,強行恢複一些往日活泛,語氣跳脫道:“趙爺爺,素靈小妹妹來了,我得去迎迎。”
楊府大門外,與山東喬家堡客卿王寧虎隻有一二分肖似的王病虎彎腰對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說道:“小姐,楊氏鏢局的少東家正往這小跑呢,難得你念她一路,原來是惺惺相惜,金蘭之好。”
女娃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皮膚白皙的白袍少年,頭頂隨意打了個髻首,斜插一枚簪子,是古早一個“灑脫不羈,率性自然”時期最為鍾愛崇尚的打扮,寬袍大袖,近乎袒胸。
至於相貌,雖不以身段那般出眾,卻也頗為不俗,不同於古時常追捧的男子儀美,這位少年的相貌俊朗非凡,卻又不失英氣,尤其眉眼之間,略帶桀驁與昂藏。
王病虎看著這忽然扯散衣襟的少年,眼前一亮,促狹道:“看來這次登門是星田少爺不趕巧了……許久不見,文業少爺。”
少年隻是微微頷首。
王病虎細看之下,又是眉頭微皺,驚歎道:“幾月時間,文業少爺氣機漸長啊……”
來時還是蘇星田,至於楊府門前毫無征兆變成蘇文業的少年語氣淡然,卻是略顯狂悖道:“比王老客卿還差些的。”
王病虎是四品大宗師,比他差遜些又是何等武道境地?
王病虎卻隻聽出他的謙虛,欣慰笑道:“差不多,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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