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刀法訾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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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氣勢倏然一變,令人側目。
阿依帖木兒那張被風霜搓揉多年的盤子臉不由也肅穆幾分,不再多言,單手持握長刀一引。
二人步出臨時營帳。
阿依帖木兒揮手,令圍兵散去,以免殃及池魚。
誠然一杯連自己不知道是什麽的毒酒下了眼前之人的肚子,致使他氣機折損許多,但此人依舊泰然自若,麵色如常。
即便裝腔作勢,亦有限度,便知此人必定不止表象實力,這一場捉對,隻怕有苦相鏖。
阿依帖木兒鄭重其事,何肆卻有些老神在在,竟然是抬頭看天。
天上自然彤雲密布,撏綿扯絮,不見日頭。
阿依帖木兒不解,這天寒地凍的,朔風撲麵,馬毛蝟磔,天上除了幾隻海東青,還有什麽?
何肆又是低頭,右手握住配在左側的龍雀大環刀柄。
要想單手將五尺長的刀身出鞘尤為困難,但何肆隻抽出三尺刀身,刀氣便是充斥鞘中,頂退刀鞘。
雙手雙刀的何肆氣勢也是緩緩淩厲起來。
莫說何肆不會雙手刀法,手臂錄中有就雙刀法選,他還聽宗海師傅講過一門,叫《八王子院雙刀十一招》,還有則是被收入《斫伐剩技》中的一招“雙刀撲地錦”,又叫“埋頭顧影”,出自一門單刀雙刀具備的通備刀法。
意指身體前撲,雙刀同時向前下方刺出,刀刃朝下,猶如錦緞鋪地一般,常用於近戰突襲,攻敵不備。
亦有簡化變式為左右手皆可施展,背手換刀,防不勝防。
在何肆看來,無非就是不斷反手施展撩刀斬麻,故而還算作停刀範疇。
斫伐剩技當中除了野夫借刀,其餘都是無可非議的停刀,為何如此,還不是四品大宗師的“死出兒”,各個都想覺悟一招鮮。
一理通,百裏明,雙刀之法,強調一個“動靜有序,力貫雙刀”。
當初的何肆在毗雲寺中,一雙身法踏出臨門一腳,鑄成體魄,之後的第一仗,便使龍雀大環與木刀斬訖。
雙刀齊手,刀無雙發,一刀斫斷謫仙燭天,之後的兩刀、三刀、四刀,不算是泄憤,更像以防萬一。
而今大辟和龍雀大環相持並不齟齬,雙刀造詣隻會更上層樓。
阿依帖木兒心中一凜,氣機果然不等同於氣象。
他忽然就可以理解眼前之人的狷狂的資本了。
阿依帖木兒雙手緊攥那柄重三十六斤的 “愰駭” 大刀,刀身猶如烏鐵,凝露結霜,泛著微光。
刀尖點地,坼裂一片。
噩夢——六丁六甲,從不吃素!)
何肆見狀,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不就是通備刀法嗎?
他也是單手學著阿依帖木兒擺出這個起式,右手長出許多的龍雀大環斜豎,刀尖點地,左手大辟橫在身前,兩刀拚湊一個“乂”字。
阿依帖木兒看向何肆“不倫不類”的架刀姿勢,不由眉頭微蹙,略帶疑問:“你是從哪兒偷學來我貢真部的《斬馬勢法》?怎的又是不倫不類的雙手雙刀?”
何肆聞言,也是擰眉。
“偷學?你們貢真部的勢法?”
阿依帖木兒點頭,煞有介事道:“此勢法在我貢真流傳千年,非統領主君不傳,你不是偷學,又是如何?”
何肆則是擺出一臉“你這狄人好生厚顏無恥”的嫌惡神色。
他雖然未曾聽過這勞什子勢法之名,但聞弦知意,十有八九便是脫胎通備武學體係。
即便不是,自己還怎的被平白無故打成小偷蟊賊了?
何肆倒是滿不在乎,但涉及武學家別,卻又不得不計較了,反問道:“那你又何時成了貢真主君?”
阿依帖木兒一愣,主君膝下無子,就自己一個看著長大準女婿,不然不吝。
他解釋道:“我雖非主君,卻也得其親授。”
何肆沒再譏諷什麽,因為腦中靈光一現,忽有臆測。
想來便是如此了。
《斫伐剩技》中第十一式,名為犁庭掃穴,名字霸氣,取自端朝名將李汝珍北逐獯鬻之舉,二獯鬻便是戎狄。
當時的李汝珍用得就是一口以 “五牲之溺”“五牲之脂” 淬火鑄就的灌鋼宿鐵陌刀。
陌刀雙刃,又叫斬馬劍,故而才有那《斬馬勢法》?
傳說此刀足有丈長,比起何肆的手中五尺餘的龍雀大環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時端朝身居神州腹地,而那獯鬻之地,便是如今狄人盤踞。
古往今來,朝代更迭,國號重疊不稀奇,但現在的狄人也是建國大端,建元玄龍,難說中必然沒有聯係。
許是那時候沒“犁”幹淨這些衣羽毛穴居的不粒食者,所以歲月流轉,又不免餘燼複燃了?
輾轉輪回,恩怨難解,武學傳承亦是如此。
亞聖到底是活短了,所以才說未聞夏變於夷者。
雖說已是破了華夷的武學障,流傳到北狄了,但這雙刀之法,被反被狄人珍為內場精粹,一副占為己有,嚴防死守的態度,還是叫何肆這個“武人”頗為不快的,頓起爭勝正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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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輕笑道:“理象會通,體用俱備;通神達化,備萬貫一。你這雙手單刀的祖宗源頭在中州,我比你會的更多一些,自然雙手雙刀,你可聽過‘通備’之名?諸位先賢……”
阿依帖木兒打斷何肆,怒道:“塔馬門,撒奇馬!”
何肆不太能聽得懂狄語,反正就是怒上心頭,口不擇言了唄?
完全可以理解,饒是現在的何肆,也做不到對劉景摶不至詈。
阿依帖木兒長舒幾口氣,胸膛微微起伏,平複心緒,沉聲道:“雙手單刀,簡練流暢,一刀一勢,莫不腳踏實地,嚴守規矩,而你這似是而非的雙手雙刀,兩相掣肘,徒為負累,畫虎不成反類犬。”
何肆聞言,便徹底絕了話頭,反正也是夏蟲不可語冰。
阿依帖木兒見何肆一臉“你說得對”的無賴模樣,心中更是憤懣,卻也知再爭無益。
“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何肆頷首,隻聲明最後一言,“我氣機弱於你,年歲小於你,我倆捉對,隻消我勝,雙刀單刀,淵源有自,顯祖揚名,便無需訾議了。”
阿依帖木兒口鼻呼出一片白霧,作霧凇落地,沉聲應道,“好……”
話音剛落,便雙腳猛地蹬地,躍起又砸落,雙手持刀衝向何肆。
麵對這勢大力沉的一招,何肆不閃不避,龍雀大環施展出通備刀法中的“雲摩刀”,使單刀在頭頂飛轉,刀光閃爍,恰似一朵盛開的銀色芙蕖。
左手變式擺出《八王子府雙刀十一招》中的分心刺起勢。
聲東擊西,避實就虛,乘機出刀。
何肆有這份自信,即便明示,在氣機含而不露之時,料定阿依帖木兒也看不出端倪。
此招與那槍刀不入法一樣,也是該庵院的絕技之一。
由宗海師傅書上得來,何肆又從前者口中學會,實在兒戲。
阿依帖木兒卻本能不敢大意,身形一縮,雙手緊緊握住“愰駭”大刀,橫在身前。
何肆雙眸之中竟然映出些“故人之姿”。
一個揮舞巨劍像快“門板”的傻大個,弄潮兒。
“愰駭”大刀裹挾著千鈞之力,似要將何肆拍作肉泥。
何肆還真就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了。
刀鋒相撞,火星不現,是何肆借力打力,鐵腕一轉,愣是使出輕靈之風,卸去了“愰駭”大半淩厲勁道。
雙足深紮地,阿依帖木兒順勢滾刀落地,即非本意,也掀起一招播糠眯目。
何肆左手大辟已經斜刺阿依帖木兒腰膂。
後者以一個姿態並不好看,卻是武人都會的“鷂子翻身”,狼狽避開。
似乎為了挽尊,阿依帖木兒又是一個烏龍絞柱倒立而起,雙手拄刀回正身形。
待時而動的何肆又豈會給他機會?
左手大辟使一招“鐵閂橫門”,氣機不長,手臂不長,刀鋒卻直取阿依帖木兒心門。
阿依帖木兒從容抽刀卻步,以寬厚刀身橫亙身前。
結果何肆伸手一招,信手斫方圓,刀背還未趕趟招架刀鋒,便陡然停滯。
阿依帖木兒氣機一振,瞬息便強行掙脫,何肆又是推手一寸,遽爾刀勢愈烈。
猶如板上釘釘,再遭重錘一擊,力道倍增。
舉手再一招,阿依帖木兒仗刀禦刀之態頓無,身子不由自主踉蹌前行一步,便呈相互奔赴。
何肆隻是一甩殷紅流淌的右手,脫臼絞爛腠理的腕骨瞬間複位,沒有傷骨,經絡複又行氣如常。
又是欺身前仆,剛巧伸手握住被阿依帖木兒狼狽震飛的大辟。
何肆雙手握雙刀,身形幾乎匍匐,若非雙腳蹬地使力,如餓虎撲食,早也搶地做個狗吃屎了。
電光石火,快逾閃電,何肆雙刀如風,一招《斫伐剩技》中的雙刀撲地錦。
錦鍛鋪地,雙刀並蒂。
刀光閃爍,水銀瀉地,恰似左右兩把不斷翻飛鐮刀,斬薙蔓草一般隨性,卻叫阿依帖木兒不斷後退。
“好身手!”阿依帖木兒讚道。
單憑這一招,就算何肆身陷重圍,也能從刈麥一般斬馬腿,蹚血水,殺出一條血路來。
阿依帖木兒發力挑刀,試圖挑開何肆雙刀再施殺招。
何肆輕點足尖,飄身後退數丈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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