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都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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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肆雙刀劈砍出火星,在阿依帖木兒的愰駭之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豁口。
    龍雀大環未見寸功,都是大辟所留。
    可品相稍差一些的大辟卻也不堪重負,隨著何肆占盡上風,但每一主動的揮舞,都好似一根榔頭在掄砸它的刃口。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這大辟終究是太爭勝,過剛易折。
    又是經過一次重鑄,此刻也是崩碎在即,似那吳恏師伯曾經手下的“棄市”一般,結局自然難有二致。
    何肆微微收力,倒是有些微的驚訝,這阿依帖木兒手中的愰駭平平無奇,才三十六斤,卻真不是凡物。
    對方膂力遠勝自己,何肆的雙手虎口撕裂又恢複,殷紅的氣機瑩潤大辟刀身,為其添了一層加護。
    阿依帖木兒意氣風發,笑道:“這就是你口中辟惡除患,不喜暗陬的大辟之刀?”
    何肆無奈,自己同吳指北老爺子三年之約,方才過去半年。
    此刻若是要尋他再鑄大辟,一則是出京有些麻煩,二則就有些禍水東引的嫌疑。
    何肆忽然想到曾經同楊寶丹北上路過的倒士山。
    “士”“幹”皆劍之象形。古禮,劍忌指人,劍尖向天為“士”,示士人貴族;向地乃“幹”,表能工巧匠。
    倒士一詞,兼而有之。
    曾有鑄劍大家在山上,磨山石,淬泉水,得名劍,銛利絕倫。
    何肆因著承繼了王翡不少記憶,也是知道了那倒士山的奧妙。
    本就是一塊天外奇石,大石敢當。
    故而以此山石作磨礪,多出名器。
    可惜他沒有鑄劍之才,到時候赴約路過倒士山,卻是可以把龍雀大環磨礪一下。
    此念一出,大辟登時嗡鳴不已。
    好似一腔情深終究錯付。
    何肆無奈,要不回京城之後,再去摩柯洞尋幾本刀兵鑄造學說?
    反正心識前往阿鼻地獄的時候,可以慢慢品悟,自找些小小刑罰,真不耽誤。
    阿依帖木兒見他愣在原地,也是沒有趁人之危,隻是皺眉,喝道:“你這廝,比試到一半,怎麽還站下了?”
    何肆這才回神,赧顏一笑,“真是抱歉啊,我就是容易走神了,老毛病了,改不了。”
    阿依帖木兒感覺自己被蔑視了,眼前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好似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對手。
    誠然他的刀法十分精妙,但也僅此而已,自己的刀法同樣不差,反觀氣機、體魄,他哪樣兒能和自己相提並論?
    “你才多大?還沒馬高,說什麽老毛病?”
    何肆搖頭,沒有解釋,阿鼻地獄裏沒有時間,伴隨無盡苦難的永遠隻有無窮的遐思。
    “那我稍稍認真些,隻怕你輸得太快,對這刀法祖宗的源流,仍有訾議。”
    阿依帖木兒這是動了真怒,北狄男女都尚武好勇,最惡就是被人看輕。
    “離人從上至下,都是你這般狂悖無理的嗎?”
    何肆搖頭,從來毫不避諱地唾棄自己。
    “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總是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一點都不坦蕩磊落,除了臉皮長得好看,其他地方,活脫脫一副猥獕小人作態。”
    阿依帖木兒到底悍直,一聽何肆都這般自汙了,縱使有氣也發不出,隻是皺眉不解,“可你長得也不好看啊?”
    何肆失笑,華夷有別,審美豈能相同?
    不過這話倒是讓他回想起當初自己和化名“張養怡”的李哥共同護送靈兒姑娘去山南的經曆,那時候,他也說過同樣的戲謔之語。
    阿依帖木兒不耐道:“你怎麽又不說話了?”
    何肆愣神,赧笑道:“不好意思,還是走神。”
    阿依帖木兒咬牙道:“待我劈爛你的頭顱,看你還怎麽走神。”
    何肆輕笑道:“也罷,是有些不尊重你了,那我動真格了。”
    阿依帖木兒甩出愰駭長刀,手掌不脫刀柄,整個人砸向何肆。
    眼看著劈頭蓋臉的一刀落下,何肆以龍雀大環格擋。
    雙腿被砸入凍土之中。
    大辟以鋪地錦刮撩前者下盤。
    又是語重心長道:“我在一個苦地方悟出一個道理。刀法本無多,技自胸中磨。都來一個字……”
    阿依帖木兒一腳踢開大辟,拖刀抽身,不由好奇問道:“什麽字?”
    何肆咧嘴一笑,“你猜?”
    一躍如虎跳澗,雙刀回轉,眼花繚亂。
    頃刻又反製了阿依帖木兒。
    阿依帖木兒愣神一瞬,沒想到他之前竟真有留手。
    心道,“嗬!好個奸賊惡計,惑我神智,但隻要我贏了,便不屑去問了。”
    三刀交織一起,何肆體內江河日下的氣機,神色遊刃有餘。
    卻見阿依帖木兒決意爭勝,出手愈加凶橫。
    何肆的刀法信手拈來,從老爹傳下的十七式,到餘家刀法、楊家刀法、削腐刀法、斫伐剩技、蚊虻刀法、人屠刀法……
    隻消看過的,學過的,對戰過的,他都記在心中,阿鼻地獄真是個好地方,苦啊,苦不堪言。
    所以可以用來推演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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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海無涯苦作舟那是無病呻吟,隻要給足了時間,天下還有比做學問更簡單的事情嗎?
    他何肆又不是沒上過夜航船。
    刀法用到最後,哪有什麽門戶之別?
    這甕天雖小,卻也承載了不可計數的芸芸眾生,從古至今,天運循環,無往不複。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今人武藝,不過脫胎古人。
    世出同輩,自有英雄所見略同,何況縱觀古今?
    何肆又開始走神了,即便如此,形骸依舊本能揮刀。
    若論刀法,他確在阿依帖木兒之上,為叫他輸得徹底一些,自己也隻用上了刀法。
    你來我往不是武鬥,而是下棋。
    何肆淩厲攻勢之下,片刻各自心中都已分勝負。
    阿依帖木兒輸了,很徹底。
    他到底還是怯薛之子,陣中領率,硬要全盤接下何肆的刀招。
    暫未輸人,也未輸陣,卻是大耗氣機,吃下悶虧。
    此刻胸中又不免隱隱生疼,好似碎刀子遊走血脈之中。
    隻得緊閉唇齒,暗中運轉氣機化散元、宗、營、衛,打通胸口凝住的一股滯氣。
    阿依帖木兒眼中那遠遜自己的體魄,才是何肆最大的倚仗。
    立地一杵,除了氣機沒有添聚,一切皆以身形完備。
    隻要他此刻出手,定能叫阿依帖木兒露了頹態。
    好在何肆也不至於托大,真陣斬了他,自己這“矜貴”的性命想要從這數千怯薛軍中脫身也是無望。
    阿依帖木兒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問道:“是你贏了,現在可以告訴我那‘都來一個字’是什麽了吧?”
    何肆搖頭,笑道:“我也知不道啊,就是剛才隨口胡謅的,我都說了,我愛走神,說話不過腦也沒把門,你倒是真執拗,總不能是一直記掛這事,才輸在分神?”
    阿依帖木兒雙目一凸,終究沒能化解胸中滯氣,噴出一口鮮血。
    沒想到自己竟然輸給這樣難以形狀一人。
    何肆又是感到有些歉疚,便亡羊補牢道:“不是我桀驁,我如今是真長本事了,這地界能夠叫我傾盡全力的,並不多,所以你輸得不冤,當然也不慘呐。”
    阿依帖木兒怒喝道:“你欺人太甚!”
    何肆搖頭,欺人太甚?蠻夷就是蠢笨,自己這是在譏損他嗎?
    “我這本事依舊不足以平我身上的禍事,甚至像個優伶一樣,粉墨登場,唱念做打,表演給他人看。”
    阿依帖木兒閉目,不再看這個神神叨叨之人。
    何肆歎了口氣,“那個字,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畢竟人與人,大不同。若非要問我的話,大概是‘鬱’吧,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我他娘的現在鬱火填膺,情誌不順,見誰都想提刀去砍幾下,但我是人,不是劉景摶,所以多數時候我又一直忍著,憋得久了,自然而然就能磨礪心中刀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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