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走,跟我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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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二王三恪”,乃古之重禮。
關乎國祚正統,亦係安民撫遠之道。
即新朝開國,必封前兩朝皇室後裔以王侯顯爵。
此禮彰著本朝承繼前朝法統,宣示正統地位,借厚遇前朝宗室,消弭遺民怨懟,安撫人心,以防複辟。
而“三恪”者,更多是象征,意在追崇上古聖明之君,封遠古三朝後裔,待為上賓。
以表敬天法祖、賡續道統之心。
離朝建國,則翼朝劉、於二姓成王後。
此舉既顯本朝對文脈的尊崇,也是樹立正統之象,令萬民信服,鞏固王政根基。
不是何肆異想天開,主要是幾日前他在北狄見到身陷敵營的章太後,聽她說起抱過小時候的自己的人可多了。
其中要論地位金貴的,自己娘親前夫家有人,還是和那位北狩的太上皇相提並論的。
所以何肆才會覺得,李且來口中的劉家,可能就是王後。
關於娘親再嫁之事,何肆從未關注。
以前何肆隻當齊柔是個苦命的未亡人,又是瞎子,自然嫁得不好,甚至說難聽些,動輒打罵她的何三水也算良配了。
甚至他知道何花改名之前叫作李椒月,卻不知道何葉改名之前叫什麽。
可如今何肆也知道了齊家在山東是後起的大戶,有一個富甲天下的舅舅擺在那裏,如何也不至於再一再二地下嫁。
就當何肆沉思之時,李且來又道:“真說起來,當初還是我害得你娘守寡的,畢竟她第一任丈夫,是我殺的。”
此一語不啻驚雷。
何肆猛地抬頭,問道:“他是謫仙人?”
李且來反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我隻殺謫仙人?”
何肆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陷入窠臼,又改問道:“那他是如何觸怒了您老?才惹得殺身之禍?”
李且來搖頭,笑道:“他沒惹我,他是謫仙人。”
何肆麵色一黑,心罵道,“你是真有病啊!”
他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心平氣和道:“那他叫什麽?”
李且來道:“劉芝。”
何肆還想再問什麽,李且來卻是直接略過,說道:“關於那宗海那小和尚,我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他不同謫仙人,不大好找,不過我也在找他,總比你有頭緒些。”
何肆遂絕了話頭,不再多問什麽。
接下來的時間,他和李且來相安無事,又是各自翻看起另外幾本武學秘籍。
直到外頭晨色熹微。
李且來的住所並不隱秘,不是那種提著豬頭找不到廟門的,卻是進了廟之後常見不到菩薩的,因為其神龍見首不見尾。
何肆留址在此,草福隻身前來,也是躡手躡腳。
不過明裏暗裏有沒有誰跟著,就不好說了。
隨著草福進門,倔強戴著半張殘破麵具的何肆也是起身相迎。
而身為招嫖正主的李且來,這時候卻是退居屋內了。
徒留何肆這個馬泊六接待。
何肆心中譏笑,“老童子也知道害羞呐?”
草福左右環視,確定不會隔牆有耳,才低聲,恭順稱何肆為“四爺”。
“辛苦了,”何肆和聲問,“姑娘呢?怎麽沒同來?”
草福小聲道:“不敢想象真是這裏,怕謝姑娘半道腿軟,我先來探探情況。”
何肆沒有打趣‘盡心盡責’的草福,隻是問道:“這家主人的身份敏感,不會有什麽影響吧?”
草福不敢搖頭,說道:“奴婢要是早一些想明白這事兒,枕席自薦的姑娘怕是要踏破門檻了。”
何肆卻道:“那位自是百無禁忌,我隻擔心會影響到你。”
草福知道何肆的意思,柔聲致謝。
然後說道:“現在有一位瓜字已分的春池姑娘,父兄都是武將出身,自幼練就了一身功夫,又精通翰墨,天生好力,能挽強弓,百發百中。”
何肆聞言,忙不迭點頭,說道:“習武好啊,那她入品了嗎?”
草福回答,“入品了的,不過春池姐姐姿色雖是不差,卻全無媚態,還因習武的緣故,肌膚有些微粗糙,身段也不夠柔軟,甚至在薑桂樓一層,赤膊打撲過多次,那位可會介意?”
何肆搖頭,“什麽介意不介意的,就她了!”
換個弱柳扶風身嬌體柔的花朵,可不一定能承露的。
不過這六品武人,在京城也算小一號人物了,何至於流落煙花柳巷?
何肆問道:“她是因為什麽原因賣身薑桂樓的?”
草福回答並無新意,甚至可以預見。
無非謝春池的父親謝肴是大離天佑朝一員要將,戰功赫赫,但後來因居功自傲、結黨營私等原因逐漸失寵於天佑皇帝,而後在天符皇帝改元當元後的第三年,父兄被賜死,女眷變為賤籍,而後輾轉到了薑桂樓。
至於武學入品,也是近來的事情,得益於小閣老薑玉祿酷愛女子摜跤,於薑桂樓內外私設擂台,春池姑娘經年累月的貼身肉搏,才熬打出的體魄。
何肆沒了疑惑,就算有,也不會太上心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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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麽牛鬼蛇神?隻要是個女的,李且來還能被其敲骨吸髓不成?
那就有些太小看這甲子蕩魔的天下第一了。
何肆隻是問道:“我同你去見見這位春池姑娘,她要是肯,侍奉了這位,自然就能脫去賤籍,至於草福你,我也再多嘴一次,為免日後麻煩,考慮離開薑桂樓嗎?我可以叫人立刻安排的。”
結果草福還是搖頭致謝。
事已至此,何肆也不是傻子。
看著草福的目光帶上幾分審視,他又是誰的人?
不過何肆眼神又漸漸柔和下去,管他呢。
隻覺草福對自己而言,是個好孩子就夠了。
反正日後也不會有更深的交集了,對彼此都好吧。
兩人當即動身,何肆跟著草福,二人去,二人返,同是在尊勝樓坊市之中,不費腳力。
不過去時是兩男,來時已經變成一男一女。
何肆才見這謝春池,原想她破瓜年華,身材自然比十四歲的自己高挑許多。
卻是沒想到會這般高挑,幾乎高出自己一個半頭。
不過和那身長九尺的李且來倒是相配。
何肆才知草福也是個深諳語言藝術的。
這謝春池何止是不帶媚態,簡直一臉凶相,醜絕對說不上,卻是有些過於英姿颯爽,悍嬌矯健了。
好在李且來不挑,由何肆全權做主,故而此行倒也順遂。
何肆沒費太多口舌,說得粗俗,甚至有些誇張。
隻道斬鐵樓主人李且來臨老入花叢,要在煙花柳巷選個婆娘,不是玩過就算的,真心,幫脫賤籍,或能成家,留個種兒也未嚐不可。
如此說來,焉有煙花粉黛不依從的道理?
自然一拍即合,謝春池迫不及待就要生米成炊。
便是如今所見,何肆帶著殘破的金貌臉,腳步不疾不徐,一路無話。
草福做事牢靠,早早就將非金的金籌子換做了一疊錢莊通兌的真金會票,本想分一筆給謝春池的,結果被其與何肆雙雙製止,遂又全部帶回薑桂樓中,算是有了個不算交代的交代。
此刻二人一前一後,謝春池步調沉穩,走路之時微微含胸,肋前軟肉卻依舊洶湧,雙臂自然垂下,很是修長,幾乎觸及膝蓋,倒是一副武備姿態。
隻是聽著身後傳來謝春池略微紊亂的呼吸,還有伏矢魄感覺到的那上下遊移的打量。
這謝春池,答應得太快,絲毫沒有猶豫,而今路上,卻遠不如表現那般平靜。
她能得李且來的垂青,要說心情,好比秀女初遭臨幸一般,甚至猶有過之。
畢竟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人,天下第一的李且來什麽時候傳聞有過女人?
尤其是這謝春池捫心自問一介賤戶,隻是身子還算幹淨,從未有幸得見李且來真顏,相對他應該也沒見過自己。
這等天上掉餡餅,將其砸了個七葷八素的夢幻之事,好像全由身前這位小哥一手操辦促成的。
謝春池終是按捺不住激動和好奇,開口問道:“您為什麽選中了我?”
何肆頭也不回,沒說是草福推薦的人選,那就太兒戲了。
隻道:“就隨便選的。”
不過何肆也怕李且來嫌惡自己的不上心,還是矢口找補道:“其實是我看你有些眼緣,若是那位問起來,你也這麽回答。”
謝春池驚喜參半,不知道眼前這位少年郎是什麽身份?
單就他的實力而言,自己完全看不透,淵渟嶽峙,高深莫測。
絕不會隻是五品偏長,可就是四品宗師又如何?
有什麽資格以自己的眼光推度李且來?
謝春池又小聲問道:“您和那位,是什麽關係?”
何肆張口就來,“我啊,是他媒人兼老師。”
謝春池聞言一滯,不敢懷疑有人會開李且來的玩笑,故而不得不信。
她不敢再多說什麽,隻是跟著何肆,亦步亦趨。
很快兩人就到了李且來的住處。
一道敞開的院門,一個破爛的牆洞,顯然後者更紮眼。
何肆依舊不走尋常路,帶著謝春池走了那被自己砸出的“門”。
謝春池有些躡手躡腳,
李且來剛走出屋子步入庭院,就聽何肆安撫謝春池道:“放輕鬆些,就當自己家一樣。”
他低笑道:“你倒真會把自己當主人。”
李且來掃視一眼謝春池,武功稀鬆平常不說,長相也沒好到哪去。
可惜明明一雙吊眼分梢眉,在自己麵前卻是籠著,太過畏縮,大大遮損了英氣。
何肆聳了聳肩,打眼一看。
李且來還真就認真打扮了一番,至少不是那副須髯如戟的崔嵬模樣。
發須都沾了水,向後向下捋得頗為服帖,也不是全白色的。
天下第一的精氣神交織,撐著老朽的皮囊。
噫,不脫衣的話,是個老來俏。
李且來看著何肆,有些不尊重謝春池地直言問道:“這就是你說的有眼緣的女子?”
何肆點了點頭,自信不疑,“是的。”
李且來迷惑道:“我以為至少會像你兩個女人當中的一個,結果都不像,看來看去,她也就胸脯的規模像你那待年媳的姐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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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拉下臉,沉聲道:“不會說話的話,可以不說的。”
李且來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語無忌,輕慢了故去之人,不算解釋地解釋道:“你要是當了六十年的天下第一,你比我還不會說話。”
何肆點頭,算是理解,卻不諒解。
然後他轉身看向謝春池,問道:“謝姑娘,你看這老家夥,還入眼不?”
謝春池被何肆的問題問住了,還能問自己中不中意李且來的?
同時深深驚駭於這少年郎的膽大。
李且來輕哼一聲,真是老鴇子念佛經。
人都領到自己家裏了,她的意見如何,還重要嗎?
謝春池聽李且來一聲哼,本就垂在身側的雙手都有些無處擺放了。
旋即眼神堅定,上前一步,抬頭挺胸道:“春池一介賤女,承蒙厚愛,願執箕帚以賅姓於您下榻之處。”
李且來聞言,兀地一怔,他不是不學無術之人。
這話有典出,“賅”是完備、齊全的意思。
就是說她下定決心,要給自己延續姓氏?
李且來轉頭看向何肆,問道:“你的意思?”
何肆搖頭,沒搭理他。
李且來沉著臉,又看好似耗光了勇氣,低垂頭顱的謝春池。
她好像垂眸看腳,其實隻能看到自己胸前的厚肉。
李且來有些煩悶,合著我圖你身子,你卻要給我生孩子?
有這麽恩將仇報的嗎?
原本簡單的事情這不就變得複雜起來了?
李且來直言道:“我不找下人,不用你灑掃屋頭,我也不想要賡續血脈,你想得有些太多了。”
何肆知道李且來的意思,無牽無掛一輩子了,總不能臨了冒出個拖油瓶吧?
要是親兒子還則罷了,要是和李嗣衝一樣,來個謫仙降世的龜兒子。
總歸是父精母血掉下的肉,是殺是留都糟心。
謝春池聽李且來如此言語,愣在當場,還以為是自己過於諂媚恭順的態度惹得他不悅了。
生怕自己被“當場退貨”,便是病急亂投醫,將救助的目光投向了何肆。
李且來見狀,怒道:“你看他幹甚?”
謝春池一哆嗦,雙腿不住打擺子。
何肆無奈道:“你別嚇著人家姑娘了。”
李且來又是冷哼,“白長這大體格子,膽子小似鵪鶉,你的眼光是挺差勁的。”
一句話罵兩個人。
本就有些煩躁的何肆卻不慣著他,天下第一就能這麽任性妄為了?
何肆直接傳音入秘道:“老梆子,你在激動什麽?都這歲數,還能生個屁的孩子?我又不是專業拉纖兒的,人給你忽悠來就不錯了,你能湊合就湊合,不能湊合,你自己找去,還非要我有眼緣,我就看男人有眼緣,就儀鑾司那個百戶溫玉勇,就他了,你找去啊!”
李且來麵色十分難看。
謝春池境界不夠,自然聽不懂何肆的傳音,不然隻怕此刻會驚掉下巴。
李且來長舒了口氣,踏出衝拳,打在何肆胸膛,在院牆上另開一個破洞。
然後又是走了出去,把像死狗一樣還在緩神的何肆提溜回來。
同時看向謝春池,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
“走,跟我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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