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剜肉補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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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無小事,可齊金彪見一大一小兩個活寶都這般隨意對待,也是無奈。
    總之下刀依舊謹慎,卻沒了負擔。
    不斷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不看他刀下割出的肉塊厚度,倒像是個技藝純熟的片鴨師傅。
    何肆一旁關心道:“聞人管家,馬上澆醋了,給您老拿把根筷子咬咬不?”
    聞人辛悶哼一聲,“不用!”
    心中腹誹道,“怎麽不幹脆給我尋一對麻核桃堵嘴呢?”
    齊金彪一連下刀二十下,直接抄起何肆送來的醋壺,就對著聞人辛後脖血淋淋的傷口倒了上去。
    何肆直接抬起雙手,伸出兩根手指,堵住耳朵。
    依舊聽到那慘烈的嚎叫。
    隻是心道,“何必呢……待會兒別再給牙咬碎了。”
    齊金彪微眯雙眼,看著血、醋、膿混合的創口,老眼昏花,不好下刀。
    不過聞人辛後腦勺上不長眼,偶爾下刀失之毫厘,也無傷大雅。
    他倒是漸漸找回些曾經淩遲犯人的感覺,刀子越來越跟手了。
    何肆好死不死,還在一旁,說風涼話道:“聞人管家,你知道反賊赫連鏞嗎?六品力鬥境界,也是山東人,兗州的。”
    聞人辛甕聲甕氣道:“有所耳聞。”
    何肆笑道:“他當時被我爹淩遲,可是一聲沒吭的。”
    “……操!”聞人辛終於不再硬氣了,低聲說道:“我不裝了,勞煩何肆少爺現在去給我買包麻沸散來吧。”
    何肆點了點頭,卻聽齊金彪搖頭。
    “不用了,一鼓作氣,也不差這最後二三十刀了。”
    何肆幹笑一聲,寬慰道:“那您再忍忍。”
    聞人辛沒再說話,果然安適的管家生活過了幾年,身上一點兒氣性都沒了。
    居然開始怕疼了!想當初,自己也是從屍山血海蹚過來的。
    不出一時半刻,動作麻利的齊金彪便是收刀。
    聞人辛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卻是有驚無險,沒有崩血。
    齊金彪喘了口粗氣,胸膛微微起伏,感歎道:“人老手生,不中用咯。”
    一旁認真“觀刑”的何肆卻是趕忙出聲誇讚道:“齊爺哪的話兒?您這手藝,就像窖藏佳釀,越老越醇,小子是自愧不如的。”
    齊金彪難得有些自矜道:“擱我年輕的時候,這百八十刀,也就一氣嗬成的事情,哪用這麽多功夫?”
    何肆端茶給齊爺,轉念一想,又是放下茶盞,為他斟酒一杯。
    齊金彪接過,小口啜飲起來。
    隻是說道:“可別管我了,快些料理他吧,待會兒血都流幹了。”
    何肆卻道:“不著急,您老休息一下,養養精神,待會兒還要麻煩您下刀呢。”
    聞人辛聞言,眉毛一挑,有氣無力道:“少爺,我今天是非死不可嗎?”
    何肆不迭搖頭,“您怎麽會死呢?您可有的活呢……”
    齊金彪也是疑惑道:“我自覺已經把病灶都剔幹淨了,再下刀,可就要傷及到血府和頸骨。”
    何肆笑道:“齊爺您誤會了,不是對聞人管家下刀,是對我。”
    齊金彪一怔,“對你下刀做什麽?”
    何肆解釋道:“有個詞叫作‘剜肉補瘡’,我自己下刀的看不到自己後脖處,勞煩齊爺了,再一塊一塊從我後頸取肉,給聞人管家填補上去,這是精細活兒。”
    何肆原來是想自己動手的,給聞人辛取出岩腫之後,就直接割下自己整塊後肩頸,再慢慢地割肉、補肉。
    不過那樣等自己血肉恢複如初後,身上掉下的肉的活性定然要差遜一些。
    倒是因為齊爺的捉刀,才解了這小小麻煩。
    何肆此言一出,二人皆驚。
    齊金彪訥訥道:“小四,你是說,割你的肉補他的瘡?”
    何肆點頭。
    齊金彪難以置信道:“哪有這種道理?”
    聞人辛也說道:“又不是做木具,插榫卯,人肉怎麽能相互補充?”
    何肆卻篤定道:“放心吧,我的肉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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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金彪苦笑道:“不是老頭子我信不過你,隻是太過癡人說夢了。”
    隻聽過拆東牆補西牆的,卻沒聽過拆人補人的。
    何肆拍著胸脯保證道:“小子不會拿兩人的性命開玩笑的,等齊爺緩過精神,盡管下刀。”
    似乎怕他不信,何肆直接讓其眼見為實,伸手握住自己左手小指,一扯一別一錯。
    小指直接被掰了下來,鮮血淋漓。
    何肆麵不改色,又將小指放回斷口,隻見肉芽萌動,相互交織,瞬間又恢複如初。
    齊金彪瞠目結舌,“這這這……”
    何肆自六魄化血,鑄成謫仙體魄之後,正氣存內,邪不可幹,便再無五勞七傷。
    是外邪無法襲擾,內裏也不生五邪,百病不侵卻又藥石無靈的身子。
    這也是何肆一直要壓製自身體魄,不去幹擾霸道真解的原因。
    不然就連血食的作用都要大打折扣。
    如今自然是不存在這種困擾了,不在乎消耗底子的話,體魄的恢複能力遠勝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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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肆當初吃了楊老爺子一條手臂,自然耿耿於懷,想要還他一條自己的手臂。
    加之裏頭這先體魄殘餘的效運,應該可以化解輕易血食之禍,就算不能盡除,也足夠壓製了,好過個幾十年不成問題。
    說句難聽的,楊老爺子這歲數,也活不了幾十年了。
    至於根治聞人管家,就當作是牛刀小試吧。
    聞人辛是知道些何肆的現狀的,倒是不怎麽驚奇。
    就是不敢受用他如此厚贈,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什麽交代不交代的,自己都要羞愧死。
    聞人辛連說,“這可使不得。”
    何肆卻是打斷道:“我本來還想盡快去趟江南的,但是有了您老送來的丹丸,我卻不急了,等解決了您身上的病灶,就勞煩你代我走一趟了。”
    何肆料定,紅丸貪食,一顆化外仙藥下去,不說治標治本,叫它吃飽了掙著,安分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何肆便可以等和吳指北老爺子的三年之約到時再動身。
    也就兩年半了。
    何肆眼神決絕,最後一句話是對兩人說的,“您二老務必成全我。”
    說著,他就脫了上衣,露出光滑細膩的身軀。
    齊金彪看了眼聞人辛,眼神帶著些詢問。
    聞人辛也不婆媽,重重點頭。
    齊金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著何肆笑道:“其實術業有專攻,這種活計,本來應該叫個二皮匠來做的,我一個老劊子手,隻會割肉,怕是你所托非人啊。”
    何肆安慰道:“隻會割肉就夠了,您老從我身上取肉,放置聞人管家上口就好,無需縫合,就和玩拚圖一樣,盡量使大小厚度一致。”
    齊金彪點了點頭,“那我可下刀了啊。”
    何肆笑道:“您盡管來,小子保證不瞎哼哼。”
    一旁聞人辛苦笑一聲,都這時候了,還打趣自己不吃痛呢?
    齊金彪人狠話不多,一刀落下,何肆後頸處才後知後覺傳來銳痛,眉頭微皺,又瞬間舒展。
    心中不由感慨,真是好快的刀啊!
    何肆伸手搭住聞人辛肩膀,叮囑道:“您老氣機隨我引導,不要異動。”
    聞人辛依舊點頭。
    何肆便是運轉陰血錄和續脈經,麵色也變得青紅交織。
    微薄的氣機灌入聞人辛體內,引動鮮血順著血府輸布,氣機依循經絡流轉。
    齊金彪伸手將割下的肉片貼在聞人辛後脖傷口處。
    在何肆的授意下,其中蘊含的造化再生之力自然運作。
    六魄化血後的謫仙體魄其實蠢笨木愣,甚至敵我不分,隻知道追尋何肆的血氣。
    肉片貼合傷口,肉芽瘋長,頓時生根,除了膚色有些不同,卻是看不出一絲疤痕。
    聞人辛隻覺後頸稍稍傳來癢感。
    齊金彪也嘖嘖稱奇,一塊傷口補完,轉眼就見何肆已然也已長出了新肉。
    何肆還能恭維道:“不是很疼,齊爺果真技藝高超,曾經死在您手下那些挨千刀的,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遭罪不多。”
    齊金彪驚異之餘,這才完全放心。
    又是如法炮製,不斷下刀,剜肉補瘡。
    不消片刻,便是將聞人辛後頸近百塊創口盡數填補完成。
    聞人辛顫抖著身子,不是他抖,而是按著他肩膀的何肆手抖。
    何肆苦笑一聲,心道,“養了半個多月的氣機啊,又沒了。”
    此外還搭了不少精血。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氣機,陰血錄和續脈經的運轉便陷入停滯。
    他還是要像李且來學習,氣機本就源自自身底蘊,委實不該成為掣肘武人之物的。
    而那支撐本身的透骨圖,其實是觀想法,身上源自寶丹明妃相的滋養早沒了,本身修持也不夠,大黑天加持不複,早就沉寂許久了。
    如今的何肆,可真是一點兒家底都沒了。
    何肆鬆開手,癱坐條凳之上,不知多久未曾感覺這種虛弱之感,卻是十分快意。
    因為他驗證了自己的想法,聞人管家的病去根了,楊老爺子的血食之禍也有救了。
    至於氣機,慢慢養唄。
    等過幾天就能夠支持陰血錄和續脈經了。
    難道還想和以前一樣找個境界高深的武人囫圇吃了啊?
    現在的何肆已經從良了好嗎?
    天子腳下,大大的良民。
    聞人辛站起身來,昂首挺胸,也是好多年未曾像今日這般完全挺直脖頸了。
    看著何肆一臉煞白的樣子,歉疚壓過欣喜,躬身行禮道:“少爺再造之恩,老夫感激不盡。”
    何肆坦然受了一禮,虛弱道:“聞人管家,我這身子有些乏了,怕是不能跟您回山東娘家祭祖過年了。”
    他是肯定不會去山東過年的,還要在家等二姐何葉呢。
    聞人辛看了一眼齊金彪,這位也是對自己有恩之人了,便沒有藏著掖著,赤裸裸道:“老爺說了,香茗留給何肆少爺您補身子。”
    何肆聞言,沒有一絲驚訝,隻是要邀自己回山東的話,又何必要再帶個女眷?
    術流靜動,皆有妙法,看來老舅這是非要把自己往那“進紅鉛、煉秋石、並服婦乳”的動字門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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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肆勉強擺擺手,笑道:“舅舅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不用。”
    聞人辛生怕何肆以為付香茗隻是普通女色,便隱晦說道:“香茗她不一般的。”
    何肆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一直未有異動的戡斬,輕聲道:“也沒有多特別啊。”
    聞人辛有些苦惱,心道,“少爺您也不是什麽童蛋子了,還裝什麽忠貞不二啊?”
    何肆玩笑道:“在江南楊家,我和寶丹養了一條練庸犬,叫朱賴皮,它現在大了,成天拈花惹草,老趙說要把它騸了。”
    聞人辛震怒,一拍桌子道:“他敢!”
    然後又想,就算自己岩症痊愈了,也不是他的對手,頓時有些氣餒。
    何肆搖頭,“隻是玩笑話,你別當真。”
    齊金彪一把歲數,自覺幫不上什麽大忙,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便不強行摻和其中,隻是告辭。
    “小四,我累了,這就回去睡覺了。”
    何肆支起身子相送,對著齊金彪道:“齊爺您慢走,沒幾天過年了,常來坐啊。”
    齊金彪點頭,何肆這話就是明確不會離京了。
    他走後,屋中就隻剩聞人辛與何肆了。
    聞人辛問道:“少爺的身子沒關係吧?”
    何肆搖頭,“好著呢,正常吃喝拉撒幾天就養回來了。”
    聞人辛直言道:“老爺請您去山東,自然另有安排的。”
    何肆點頭,“也不急於一時,是去泰山吧?”
    聞人辛一臉詫異,何肆少爺好像知道很多真相啊?
    何肆便道:“不用老舅操心了,我知道的,隻比他多。”
    他再不是無知小兒了,在化外,也有一座泰山,高突雲海,好似浮空仙山。
    在道家三十六洞天中排名第二,喚作蓬元洞天。
    而甕天之內的泰山,充其量隻是一塊泰山石敢當而已。
    卻是李且來開悟的地方,也極有可能是滄塵子飛升化外的地方。
    一甲子前,李且來就是在那裏發了宏願:“願山巔舉手,為泰山再增八尺。”
    也曾在那裏,斷了登天路。
    而登天的鑰匙,其實就是見天劍。
    如今就在楊家呢。
    這也是何肆暫時不敢回去江南的原因。
    何肆轉移話題問道:“聞人管家,我現有一事不明,想與你問個清楚。”
    聞人辛隻道:“少爺但說無妨。”
    何肆搖頭,“我希望您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聞人辛沒有答應。
    何肆問道:“我舅舅在遼東做生意,是何時發跡的?”
    聞人辛如實相告道:“也就這十幾年。”
    何肆追問道:“十幾年?”
    聞人辛想了想,說道:“十五六年吧。”
    何肆點頭,“我娘第一任夫家是京畿太平劉家吧?當時也算高攀了。”
    聞人辛頓時麵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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