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我從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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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衝道:“早一日時間,反間探子傳回消息……”
何肆趕緊擺手,“打住李哥,你這是泄漏軍機啊,按照軍政律例該當何罪啊?”
李嗣衝笑道:“漏泄於敵人者,斬。若邊將報到軍情重事,而漏泄者,杖一百、徒三年。”
何肆當即搖頭,“那還是別說了,我不好奇。”
李嗣衝無奈一笑,心道,“你不好奇,也有人會告訴你的。”
然後就見那現任監軍太監庾元童緩步而來。
也是個氣機虛浮,麵色慘白的。
當日何肆與於持一戰後,被李且來帶走,這位不知出於什麽想法,竟然敢硬剛北狄二品的息長川。
結果自然是十分壯烈,就差沒犧牲了。
卻是僥幸得以全須全尾的活了下來,李嗣衝打趣他說,“這是十八輩祖宗在地下求爺爺告奶奶,把頭都磕爛了。”
庾元童看著依舊靦腆,語氣也是輕柔,對著何肆說道:“陛下傳召。”
何肆點了點頭。
就見庾元童皺眉,略帶關切地問道:“你身上的透骨圖修持怎麽一點兒不剩了?”
何肆灑然道:“我會慢慢撿起來的。”
透骨圖本質是觀想法,最初是李嗣衝幫他修行的,類似摩頂傳功,後來也假手於人過兩次,一次是鎖骨菩薩的饋贈,被卻吉洛追奪了,一次則是寶丹明妃相的滋潤,效力再好,也早油盡了。
何肆不想再依靠外道,故而還要經曆一番類似未入品武人熬打體魄的過程。
庾元童轉身,領著何肆便走,李嗣衝剛要跟上,前者就說道:“陛下沒叫你。”
李嗣衝聳了聳肩,這是當著自己的麵,不好意思拉下身段麻煩何肆?
那不去就不去唄,別看何肆漂亮話先說了,但這兩人好似天生八字不合,見麵就容易犯衝,他也懶得從中調和。
李嗣衝對庾元童說道:“人你帶走了,等會兒記得給我送回來啊。”
庾元童頷首。
李嗣衝對何肆說等會兒聚聚,給他接風洗塵,這就回住處去,看婆娘的親筆家書了。
薊鎮暫作天子行在,總督府外,也是扈從如雲。
何肆得虧是跟著庾元童,一路暢通無阻。
總算是見到了一身紅袍的陳含玉。
腰間勘斬上的環首又是叮鈴不斷,鞘中意氣好似要將刀身噴薄而出一般。
陳含玉見狀,笑道:“又佩刀麵聖?還是這麽江湖氣,不過沒事,出師在外,便宜從事。”
何肆伸手按住刀柄,讓其安靜下來。
卻是有些詫異,今日的天子格外寬宏雅量呢。
果然如李哥所言,他有事相求。
那就,再試探一下?
何肆低頭,就要下跪叩首,陳含玉趕忙上前,雙手攙扶,好一幅君民和睦的畫麵。
隻聽他道:“這麽生分做什麽?虛禮就免了,元童,賜座。”
庾元童立刻就搬了張太師椅過來。
何肆口頭道謝,不待陳含玉回身入座,自己就先一屁股坐下了。
陳含玉眉毛微挑,沒和這個不知禮數的“刁民”計較。
時隔小半年,凡氓再見天子,怎麽說呢。
同樣是修煉了落魄法,何肆頗有種前人看後輩的挑剔之感。
何肆知道,這甕天之中,一直有穩定的謫仙人體魄產出,供給化外仙人當肉身棧用。
可這《落魄法》雖不是人無我有的東西,但絕對是人有我優。
除了鄧雲仙外,自己是第二個完完全全的謫仙體魄。
陳含玉果然是按照李且來的說法,享樂在前頭,什麽都沒幹,先將雀陰魄化血了。
真是小母貓發了情,妙妙妙啊,看他後續怎麽圓。
陳含玉入座之後,和煦問道:“路遠迢迢,風塵仆仆,吃飯了沒啊?”
何肆搖頭。
陳含玉笑道:“沒吃先餓著啊,我也沒吃,咱談正事。”
何肆點頭。
陳含玉不知為何,從看到這不陰不陽的刁民起,就總有些窩火。
他扯出個微笑,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能來邊關,朕很欣慰。”
何肆依舊點頭。
自己是來殺王翡的,王翡則是站在北狄一邊的,所以沒差。
他此行,確實可以理解為精忠報國。
何肆不會什麽排兵布陣,決勝千裏,隻會殺人。
既然家在大離,便是離人,沒什麽好遊移的。
所謂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陳含玉忍著心中不悅,‘誇讚’道:“感時思報國,拔刀起蒿萊,等回京城後,我一定給你封個‘第一劊子手’的頭銜,以作褒獎。”
何肆終於開口,卻是打臉道:“何肆已經死了,您貴人多忘事。”
陳含玉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去年八月半,何肆這廝大鬧刑場,無法無天,那當著觀刑百姓的麵,吃了本該被淩遲的反賊李密乘。
後來自然落得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的下場。
這不就尷尬了嗎?
陳含玉幹咳兩聲。
“元童,我餓了,要不先傳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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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元童聽命離去。
片刻之後,尚食局太監就端來羊肉餃子,筍幹,鹹肉,肉湯,酥油泡螺,馬奶酒等饌食。
但庾元童還未回來。
大軍北伐,常態就是糧草不繼,食糜度日,皇帝也不能例外,禦膳亦需節儉。
陳含玉笑著對何肆道:“都說京中無甚美食,出了京城才發現,越往北越原始,咱和狄人,就差個不食火了。”
何肆點頭。
沒有懂事地說些“陛下辛勞,宵衣旰食,草民深憂龍體安康”雲雲。
隻是實事求是道:“確實還沒有我家過年時候吃得好。”
陳含玉胸膛微微起伏,心中問候何肆親媽幾遍。
又麵帶微笑道:“我知道你吃不慣這些,你那一份,我另有準備。”
陳含玉話音落下,庾元童堪堪去而複返。
隻見他手中提攜兩個血人,衣衫襤褸,但從破爛的左衽看來,應是狄人。
也叫罵不出什麽,因為已經做成半人彘了,五官沒有一處殘留,手腳也折斷了。
單從那不算微弱的氣機看來,竟然都是四品大宗師。
陳含玉好客道:“吃吧,專門為你準備的。”
何肆微微張口,卻是一時語塞。
果然,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曾經的他,確實從惡如崩,貪求血食。
以前他沒得選,但現在,他想做個好人。
何肆輕聲道:“我從良了,已經不吃人了。”
陳含玉聞言一愣,當即眼神示意庾元童。
後者扔下兩頭彘,上前一步,伸手搭住何肆的肩膀。
何肆坦坦蕩蕩,沒有遮掩。
庾元童一番氣機探查之後,也是驚訝,回稟陳含玉道:“陛下,他身上已經完全沒有血食緒餘了。”
陳含玉大為詫異。
“你怎麽回事?”
何肆道:“我身上的血食已經全部喂狗了,就是李哥那隻‘妮兒’。”
陳含玉扶額,奶奶的,好個從良,真不是時候啊,打他個措手不及。
“那你現在是什麽實力?”
何肆如實道:“我已經不修武道六品了,非要按境界衡量的話,氣機算是未入品,刀法算是堪堪四品。”
“那你是真敢來啊……”陳含玉無奈了。
沒有氣機支撐,刀法再精奧有個屁用,何肆一直這麽勇敢嗎?
以為狄人都是插標賣首的?
算了算了,陳含玉揮手讓庾元童清退兩個人彘。
“先吃飯吧。”
何肆隻道:“這點兒不夠,我最近胃口大。”
陳含玉咬牙切齒,“元童,給他來二十個糗餅,二十個餌餅,我看著他吃。”
何肆也不見外,說道:“估計有點噎嗓子,再來一壺奶茶。”
庾元童默默離去準備。
許久之後,兩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吃完午膳。
陳含玉也平複了心情,將筷子一擱,切入正題道:“有線報,今晚,大概三更之後,北狄四駿之一的英潞兒或許會率三千精騎為先鋒,利用盧龍塞西側三處坍塌口,悄悄攀爬入城,你占個崗哨之位,如何?”
何肆點頭,問道:“需要我做什麽?”
陳含玉直道:“死守不退就好。”
何肆實事求是回答,“辦不到。”
陳含玉既惱火又無奈,忘了現在的何肆是個直腸子了。
這麽耿直做什麽?
腿長在你身上,真覺得要死了,那就跑唄。
他隻得壓低聲音道:“或者你大發神威,斬了那英潞兒。”
何肆又問道:“他偏長是槍法嗎?”
庾元童先陳含玉一步回答道:“是刀法。”
何肆當即搖頭,“那我不是他對手。”
陳含玉怒道:“你都沒見過他!”
何肆卻道:“我見過的。”
當時他一心馳援劉喜寧,路遇陷陣怯薛軍中的太後章凝,順手和英潞兒互換了一矛。
隻覺此人槍法平平,大概就是四品宗師宋苦露的水準。
誠然,彼時的何肆狀況也不好,但倚仗霸道真解,衝鋒陷陣,總歸是有托底的。
但如果英潞兒的偏長不是槍法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何況現在的自己,與當時,也不可同日而語。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陳含玉無奈道:“你要是不想去的話,這活,我就安排給李嗣衝了。”
難怪這次麵聖沒叫李哥陪同呢,原來是為了威脅他啊。
何肆卻是幹脆點頭,對此沒有意見,一個妮兒,一個大黑天,別說站個夜崗。
就算以一當三千又如何呢?
陳含玉道:“那狗我不會讓他帶著的。”
何肆咂摸出些別樣意味,問道:“為什麽?”
陳含玉回道:“此次三路總領,是射摩蠕蠕的長子射摩瀚,而專攻盧龍塞的主帥,則是車騎大將軍英野。英潞兒是英野獨子,英侯世子,不該死在一次夜襲上的。我的目標,是副將一員、參將二員,士卒死者千餘。”
何肆怔了怔,一共三千人,還是奇襲,死上一千是什麽概念?
北狄騎兵之機動,遠非離軍可以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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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損三分之一,這是個很微妙的數字,稍不留神,把控不好,被盡數全殲了也不意外了。
有個詞叫“铩羽而歸”,狄人又不是傻子,見勢不妙,他們不會退的嗎?
陳含玉解釋道:“這一次,狄人勢必不計代價,隻要強行打開城門,後續將有一萬五千主力蜂擁而入。”
何肆問道:“既然都提前知道了,為什麽不早做布防?”
就算全殲了英潞兒在內的三千人,屆時門戶大開,這與玩火自焚何異?
雖說兵行詭道,但如此誘敵深入,代價卻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實非明智之舉。
陳含玉道:“比消耗,我們守在家門口,狄人卻是長途跋涉,自然耗不過我們,他們沒得選,假使夜襲為真,與此同時,正門外必有一場聲勢浩大的‘佯攻’,不過,咱們要是守備不住,佯攻也會變成真攻的。”
陳含玉的態度很明確,二次北伐,出師有名,要是隻落得個堅守至退兵的結果,與過家家何意?
後續的仗就更難打了。
陳含玉道:“叫劉嚐羹來。”
庾元童就要動身,陳含玉又反複道:“還是算了。”
庾元童對此也習慣了,見怪不怪。
陳含玉看著何肆,說道:“把你的刀給我看看?”
何肆自然“按兵不動”。
師爺曾說過,作為一個刀客,就該刀不離身。
刀和女人,恕不外借。
人屠一脈除了何肆父親何三水,其餘都是鰥夫,刀就是堂客。
所以何肆曾經很不恥二師伯屈正以大辟同他換龍雀大環的行為,包括後來,大師伯那一套把刀當女人,卻又女人如衣服的理論,他也不能理解。
而且陳含玉也是謫仙人,如今隻練了個半吊子的落魄法,現在把刀給他手裏,萬一化外心識感受到威脅,驚覺宿慧了又該如何?
陳含玉怒道:“刀是我賜下的,給我看看又怎麽了?”
何肆隻道:“這刀本來就是我的,隻是被你搶占去了一番,如果你當是生意,賜還給我後,那便銀貨兩訖,如果你想和我另欠人情,那我不要。”
陳含玉惡狠狠道:“好啊,長本事了,到底是個無牽無掛的人了,了不得。”
何肆不為所動。
有副對聯說得好:“無室無輿無產蓄,無妻無兒無牽掛。”
橫批:“無法無天。”
倘若倒因為果,那這種人,便是導致天下不定的根本因素。
陳含玉無奈了,他是最不怕與人鬥嘴的,隻怕一個巴掌拍不響,別人不還擊。
最終還是陳含玉服軟了。
說道:“按照兵部尚書劉嚐羹的分析,我隻需要隻要守好缺口,不讓狄人奇襲其得成就行,其餘佯攻之處,依借城牆守軍,隻以桐油、滾木、礌石。故作‘倉促’應對,就可砸斃狄人至少千人。”
何肆點頭,算是了解。
如此說來,那守缺口的活兒,確實有些難度,需要拿捏分寸。
如果要引得狄人攻城不斷,便不能完全抵禦英潞兒帶領的奇襲精兵。
狄人最是奸猾,隻要懷疑有詐,定是仗著遊擊便利,當即回撤傳令主力。
故而隻能小心抵禦,既要示敵以弱,又不能誘敵深入,免得弄巧成拙。
陳含玉和盤托出,思來想去,便隻有一個辦法——用武人的命去填。
五品小宗師得布排上七八個不多,四品大宗師最少也得有兩個。
這般境界的武人,放在江湖上,絕對的萬裏挑一,總數不超過五十個。
但在連綿不絕的兵刀往來的戰場中,卻是想要以一當千都困難。
如此兌子,確實不太明智,但是沒有辦法。
安排哨探守夜,也不是越多越好的,其中插入幾個武人坐鎮其中,以防營嘯,算是合情合理。
故而陳含玉的計劃,是使一位四品大宗師,用來應對那騎兵統帥英潞兒。
至於另一位,就純是要以身作餌,喂給北狄騎兵的。
大宗師又如何?
雖然稀缺,但隻要死得值得,那就可以犧牲。
所以等何肆一來,這個“得天眷顧”,無辜必不可能犧牲之人,不用來頂包,太過可惜了。
尤其陳含玉還從李嗣衝口中獲悉,何肆現在有了辨別謫仙的手段,就是他手中的龍雀大環。
如此一來,謫仙防不勝防的秘術威脅也就蕩然無存了。
今晚三更的將計就計,在陳含玉看來,應該是十拿九穩。
唯一叫他不放心的就是,何肆這刁民,實力老是忽高忽低的。
如今打眼一瞧,還是個未入品,難堪大用。
他在想,要不要讓庾元童辛苦一下,給他灌點氣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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