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來的時候，陳嬌的父親跟哥哥回來了，她的父親是個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看起來身體也不太好的，瘦弱的很，看到女兒帶了朋友回來，他到是很高興，還以為氣質卓然的春含雪是個貴人，向她行了禮，熱情的請她坐著，又叫女兒繼續陪客，他自己提著采摘回來的野菜忙著到廚房做飯。
    陳嬌挑眼左看右看，叫了兩聲大哥，見沒有回應，她向春含雪擠了下眼睛笑嘻嘻道，“我去把我哥叫過來，你看看他是不是真漂亮，他一定是不好思過來回房間去了，之前我有朋友來坐客，見到他立馬就開口提親，不過我的朋友比我還無能，我自然是不可能答應，叫她們趕緊滾，從此也就不來往了。”
    春含雪本想說不用了，但想到她昨天還說認識媒婆，要給她大哥找戶好人家，此時也想看看他真實的模樣，也好跟九姑娘說說，也就沒拒絕，她立馬嘿嘿的笑著跑了出去。
    不一會便聽到她拽著個人努力往這邊拉的聲音響起，“哎，哥，她不是那些混賬人，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以後我不在家，就得靠著姐姐幫襯著照顧你們，你得出來好好感謝人家才是，姐姐什麽樣的男人都見過，不會在意你的，你去見見她吧。”
    一個男子輕柔又有些倔強的聲音響起，“你別推我，我自己照顧爹娘就可以，不用外人來照顧，你非要去軍營不可嗎？我們家就你一個女兒，你要是出了事，爹娘可怎麽辦，你不要去了，我會好好賺錢養家的，你還是去上學吧。”
    “你別管我的事，誰需要你養家了，等我正式去了那邊就有俸祿可拿，你隻要乖乖在家等著，我會給你存筆嫁妝錢，等錢夠了，你就好好嫁出去，別為我的事耽誤你，等你在大點又要被人嚼舌根了。”
    陳嬌說著話，一用力就把自己大哥給拉扯了出來，又用力推著他進屋，這屋子門口有二塊青石壘砌起來的台階，她這麽一推，她那瘦弱不堪的哥哥直接在台階上絆倒，一時慌亂拉住了陳嬌的手臂，兩人就這麽直挺挺的一同跌進了屋裏，又同時驚叫起來。
    春含雪錯愕了一下，立馬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撲過去，一手一個接住跌進來的兄妹倆。
    春含雪低頭看向尷尬的陳嬌，抽了下眉頭，“陳嬌，他不願意來你就不要強迫他，我也不是非要見他不可。”她又看向另一邊被嚇得滿眼淚水的少年，放鬆聲音道，“沒事了，你能起來嗎？”
    那少年點了下頭，淚水啪了一下就掉了出來，趕緊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跟淩亂的頭發，但淚水也流得更凶了，那邊的陳嬌也爬了起來看了眼她哥，表情有點奇怪，聽到響動，陳母驚慌的從內室走出來，詢問出什麽事了。
    陳嬌心中一動，把母親也拉了出來坐到桌前，又把他哥推著坐下，笑著去拉春含雪，“姐姐，沒事沒事，咱家以前略好的時候也有一二個家生奴仆伺候，我哥也是嬌養過的小公子，他偶爾會這樣哭，你別介意。”
    她嘿嘿一笑又悄悄的問，“姐姐覺得我哥怎麽樣，你不喜歡也沒事，姐姐不是說可以幫他找個好人家嘛，妹妹求姐姐，能不能尋個身份地位不錯的世家女君讓他做個妾室就行，隻要好好過日子，能養活他，我就放心了，姐姐的能耐我是知道的，幫他找找一定能找得到，妹妹先謝過姐姐。”
    陳嬌雖然是悄悄的問，可她的聲音足夠大到別的人聽得一清二楚，陳母表情有些愕了愕，不過也沒說什麽。
    他那個大哥低頭不語，淚水卻沒有斷過，似乎並不願意。
    此時，春含雪算是知道陳嬌為什麽拉她來家裏了，她對陳嬌並不討厭，反而對她鑽研努力往上爬這勁很佩服，之前她說她見縫插針的推薦自己，還有點誇張，現在看她推薦大哥出嫁是一點不誇張，把哥哥推出去嫁一個世家女，即使做妾室，不但是她給這個哥哥謀求最好的歸宿，甚至能攀上裙帶關係，讓自己更上一層樓。
    這是好處，但壞處她像完全沒考慮過。
    春含雪揉了下額頭，“可以是可以，但也要你哥同意，這是他的人生大事怎麽能因為你一二句話就蓋棺定論了，我知道你想攀附權貴，攀附權貴不是那麽好攀的，就算你讓他去做了世家女的妾，妾是什麽你比我更懂，沒有籠絡人心的手段，你哥做了妾對你沒益處，在說，世家女會缺妾室嗎，等新鮮感一過，他就會被拋之腦後，你願意這樣？”
    做那種地方的妾室，沒能力真得不行。
    陳嬌似乎才清醒，慌忙直搖頭，她當然不想哥哥這樣，這個話題也就沒有在提起，那個少年這才抬起頭來，淚水蒙蒙又感激的看向春含雪。
    一直到晚飯的時候，陳氏夫妻不堪久坐，特別是陳母不到一會就氣喘籲籲全身汗水，她丈夫緊張的扶著她回屋休息去了，陳嬌喝了幾杯酒便昏沉沉趴在桌上起不來，到了此時，陳嬌的哥哥才輕柔的開口，“陳晚多謝小姐剛才仗義出言，打消我妹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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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一直擔心我的婚事，爹娘體衰，又身有重疾我不放心他們，並不想這麽早嫁出去，隻要我留在這裏一天，我也能想法子照顧他們一天，
    妹妹是個一心鑽研上升的人，她有大抱負，可偏偏年小又不善養家，如果我嫁了，不知爹跟娘還能活幾天，現在妹妹又要離家許久，我就更不能嫁人了，妹妹如果在跟你說這些，請小姐拒絕她。”
    陳晚，是個美人，陳嬌說得沒有錯，即使他穿得很不好……也沒有任何首飾打扮，還瘦弱不經風，但氣質清新秀雅讓人看一眼忍不住就會頓足，又靜如盈盈秋水溫順良善，很適合娶回去做正室那種男子。
    在看一眼陳嬌，陳家所有好東西都在她身上，不管是衣服還是打扮，都符合貴族身份，剛才吃飯的時候，一家子人就陳嬌吃得最多最好，別的人都是讓著，這一家四口，三個人都瘦弱得厲害。
    這個也能理解，她早說過她是陳家撐起門戶的人，各方麵自然會用最好的不能讓外人笑話，家裏窘迫成這樣還請她來吃飯，真是為難了。
    春含雪點下頭，“我會的。”
    思索片刻，她隨後摸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這是給你們用的，我知道你們現在不太好，先拿著用吧，等陳嬌有俸祿在還給我。”
    陳晚一愣，低頭看著銀票上一百兩的字，連忙推開，“不用了，我自己會賺錢，家裏還能撐得住，我說過隻要有我在，我就有法子能養他們，陳嬌的事還不知道能不能成，我收了，如果不能成是還不起的，請小姐收回去。”
    宛國的男人養家是很難的。
    他卻說有法子養一家人？
    春含雪自然是不信，但人家不要她也不能強求，天色越發的晚了，她便起身告辭，陳晚立馬去拿了一個舊燈籠點上，很不好意道，“這是家裏唯一的一個燈籠了，這蠟燭也是唯一的一根了，請小姐不要嫌棄，外麵夜色不好走，小姐帶上這個吧。”
    出了門，他還想送，春含雪製止了他，半開玩笑道，“你一個男子跟我到外麵去，就不怕我對你不軌，外麵可是黑漆漆的，夜黑風高正是壞事做盡的時候，陳公子，晚上不要隨便跟陌生人呆在一起，把手伸出來。”
    陳晚被她突然這幾句話說得臉上一燙，不自覺得伸了手去，她將那張銀票放在他手心裏，“你家唯一的燈籠跟蠟燭我買了，銀貨兩訖。”他一下子明白手心裏是什麽，慌張的就要拒絕，手掌卻被她緊緊捏住，將銀票死死壓在他手裏，她嚴肅道，“我說了，銀貨兩訖，東西我買了，多少錢買是我的事，你母親病成那樣，你做什麽能給她治病？拿著，也能讓你家裏寬裕些。”
    “這不是借的錢，不用擔心還不起。”
    見他不再掙紮，春含雪才鬆手提著燈籠走了，幽幽的月色並不明亮，陳晚站在門口許久，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輕輕撫摸到掌心上那已經消失的熾熱，小姐的手很熱，似乎包著一團火，把人快要燒著了。
    他以為自己的臉很燙了，她卻更燙手。
    一轉身，陳嬌蹲在青石台階上嘿嘿一笑，“哥，喜歡嗎？你喜歡也沒用，她不會要你，因為她身邊有更好的，所以不要心動，我也提過讓她收你做個妾，可她沒同意，你跟她說的話我也聽到了，讓你嫁人是怕耽誤你年紀我心裏著急，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陳晚靜靜看她一眼沒有說話，去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去了。
    陳嬌也轉過身，疑惑問，“哥，你剛才為什麽哭成那樣？還是因為姐姐？自從咱們家沒落成這樣，你一直努力養家，就再也沒哭過了，今日哭得真奇怪。”
    “……我是你哥，你把我推倒還不允許我哭了，這是什麽道理，我說不見人家，你非要我見，第一次見就讓我摔一跤，你是想在別人麵前羞辱我，還是覺得我天生沒有自尊！還有，為何要我去給別人做妾？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我是身份不好，也容不得你一二再三的侮辱我，你就是想把我賣幾個好價錢，可看在親兄妹的份上，也不該處處提著我去做妾，難道我就是天生做妾的賤命嗎。”
    陳嬌愧疚的趕緊解釋，“不是的，我也想提你做正君，可……人家身邊比你更好的男子那麽多，怎麽做正君，咱們這樣的人家想給你個好的女君，就得退而求其次。”
    “不要再說了，下次你想賣我的時候，提前告訴我，我會幫你要個好價錢，你既覺得我該做妾，對你有好處，我會去做。”
    下次，他還會打扮一下助她成功。
    可今天，他穿是這麽粗糙，沒有一件好衣服，就像街頭隨便拉來的粗野男子，卻被強迫著出來見人，陳嬌一點不懂他的難堪，還說他是嬌養過的小公子，他哪裏半點像個公子，每句話都讓他無地自容，同時又感到自己很可悲，他這種人講什麽臉麵，什麽自尊，不過是踩在腳下的爛泥，是個任人踐踏的玩意。
    連妹妹都這樣認為，還有什麽好說的。
    問他心動嗎？
    他才不會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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