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星辰走，宋書恒下意識想挽留。
    隻是手伸到中途，卻是冷不丁停下，最後還是縮回了手。
    因為這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他連挽留的資格，都沒有。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宋星辰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心如刀割。
    宋書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 ，開著車，他渾渾噩噩地也不知道往哪裏去，像是一個遊魂野鬼，沒有目的地。
    其實宋書恒這個時候是應該回公司的，可是最近公司沒有什麽業務，他回不回公司，已經是無所謂了。
    回現在那個所謂的家，宋書恒也不願意。
    那個家裏，空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根本不能稱之為家了，大概隻能稱之為，牢籠。
    在路上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出現闌山居的大門，他才恍然回過神來，他回到了闌山居。
    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宋書恒下車，保安認識他，所以他幾乎是毫不費力地進了門。
    闌山居依山傍水，某種意義上可以稱為富人區。
    富人選擇居所，講究的是一個風水，山為靠，需要依山，水為財，需要靠水。
    闌山居在風水上做得特別好，小區依山而建，小區裏麵，不僅僅有自然形成的湖泊，還挖掘了好幾個人工湖，專門蓄水聚財。
    海城靠北，氣候嚴寒，時值寒冬臘月，湖水已經結了一層冰麵，還有三個孩童嘻嘻哈哈就在湖邊玩。
    宋書恒站在湖邊，看著那些嘻嘻哈哈玩得高興的孩童，腳上像是生了根一樣，走不動了。
    三個孩童中，有一個女童，約莫隻有五六歲的年紀，綁著雙馬尾，身上穿得厚所以顯得圓嘟嘟的，像是一個福娃娃，精致又可愛。
    看不清楚眉眼，隻看到背影。
    都說觸景生情，此時此刻，宋書恒看著眼前的一幕，思緒不由得飄遠。
    想起很多很多事情。
    以前，宋星辰剛回這個家裏的時候，看著他可新奇了，喜歡繞著他跟宋書白兩人團團轉，一聲聲地叫他們哥哥，哥哥。
    看到別的孩子，還會跑上去，興奮地指著他們，自豪地告訴那些孩子，他們是她的哥哥。
    神情驕傲，像是有他們兩個哥哥，是她覺得最自豪的事情。
    那時候宋星辰一張娃娃臉，還沒有褪去稚氣，看起來就像是被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不知人間疾苦，嬌憨又可愛。
    每每看到感興趣的東西，眼裏像是落了星星，亮亮晶晶。
    這些記憶，對於他而言，也是愉快的。想起來時，宋書恒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揚。
    就在這時。
    一聲尖銳的哭聲打斷了他的回憶，猛然從回憶中抽回身來，宋書恒下意識朝著哭聲傳來的地方看過去。
    那三個在湖邊玩耍的孩童中，那個像是福娃娃一樣的女孩兒不知道為什麽，摔進了湖裏。
    湖上有一層厚厚的冰麵，她並沒有掉下水，但大概是因為被嚇到了，哇哇哇地大哭。
    聲音尖銳又響亮。
    宋書恒下意識想上前。
    可是那兩個孩童中的一個稍大的男孩比他反應更迅速，他先是伸出手試圖去夠那個小女孩，將人拉上來。
    發現對方不配合之後，他毫不猶豫地下了湖，小心翼翼地在冰麵上挪動著，到了女孩身邊，將人拉起來。
    哄了幾聲之後，兩人手拉著手，上了岸。
    雖然隔了大老遠，宋書恒都能聽到那個小男孩稱呼那個小女孩為妹妹。
    這似曾相識卻又與記憶中迥然不同的一幕，讓宋書恒身體僵硬了下來。
    身體裏麵的血液似是在這一刻凝固了下來，此時，一些更久遠的記憶如潮水衝擊上心頭。
    似是多年前射出的一支箭矢，此刻正中眉心。
    疼得讓他麻木。
    如今想起來，他並沒有半點作為大哥的擔當，也沒有承擔起他作為大哥的責任。
    說起來，他這種大哥，根本不配當宋星辰的大哥。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有臉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毫無悔改之心，反而沾沾自喜，以大哥的身份去苛求批判，甚至責罵宋星辰？
    想起來，宋書恒都忍不住覺得他糊塗而可笑。
    就這樣，他還能一直固執地覺得，自己雖是有錯，但他的錯，跟宋書白他們的錯不一樣。
    他的錯，仍在可以被原諒的範圍。
    所以他才一直奢求著宋星辰的原諒。
    甚至，宋星辰說不會原諒他的時候，他雖然覺得宋星辰沒錯。
    但也始終覺得，他的錯，並不是那麽離譜。
    而現在，他才徹徹底底明白過來，該死的，不僅僅隻是宋書白他們。
    還有他。
    第二天。
    是宋書白，阮淑珍，宋震霆這三人接受最終審判的日子。
    法院開庭的時候，按理說，宋書恒是應該去的，可是宋書恒故意沒有按時去。
    不想看到他們，也不願意去接受惡意的眼神。
    他慢慢悠悠去到的時候，審判剛好下來。
    能聽到裏麵傳來法官的判決聲音——
    大概意思就是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宋書白依然是七年有期徒刑，阮淑珍和宋震霆兩人，依然需要拘役三個月。
    這一場官司。
    宋書白投入了大量的金錢，大量的期待，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審判下來之後，宋書恒站在門外，往裏看了一眼。
    可以看見裏麵的旁聽席坐了不少親朋戚友。
    說來，阮淑珍和宋震霆兩人最是愛好臉麵。
    這一天卻是將所有的臉麵都丟得徹徹底底。
    從他的角度，還可以清楚地看見宋書白的身影。
    宋書白低垂著頭，縮著肩膀，腰佝僂著，手上被銬著手銬，戰戰兢兢，畏畏縮縮，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落魄。
    確實是落魄，而且讓人唏噓。
    本來高傲自大，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在一夜之間，淪為罪犯，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唾棄。
    審判之後，有短暫的時間，可供親屬探視犯人。
    宋書恒沒去探視阮淑珍和宋震霆兩人，也不想去探視宋書白。
    在他眼裏，宋書白知錯不改，執迷不悟，他們兩兄弟，也並沒有什麽可以說的，說多了，也是浪費口舌。
    隻是宋書恒出門的時候，律師跟上來，攔住他，說是宋書白想要見他，在被拘役之前，有話想要跟他這個大哥說。
    宋書恒到底是沒拒絕，去見了宋書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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