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太常寺卿吳麟征伏案喃喃自語：“當真要重開廠衛之禍？”吳麟征緊緊盯著案上的奏疏，赫然是他剛剛書寫完畢的《請罷東廠錦衣衛輯事疏》。
    今日之事，聞之如晴天霹靂，讓吳麟征愣在當場，他不禁想起當年，父親被魏閹的緹騎拖走時，也是這樣的隆冬時節。
    母親抱著他躲在裏間，聽著外麵的聲音，吳麟征對緹騎的畏懼，深深的烙入心中，今日這夢魘般的噩夢，又出現在現實中，他不知道，以後又有多少家破人亡，所以，他下定決心，要上疏請罷。
    皇城外間，南京最大的茶樓——得月樓，三樓的貴賓包間內，此時也是坐了一群人，雕花的屏風後，正是江南士紳的代表。
    徽商首領汪然明大拇指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和田玉扳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麵，良久，將嘴中的玉煙鬥放下說道：“宋大人被錦衣衛拿了，剛剛商務部衙門也傳來了消息。”
    “小皇帝的對策，大家都聽見了，這黃口小兒，倒是有些道行，比他爹有本事的多，但是有本事的人，對我們來說，就難對付的多了。。。”
    揚州鹽商首領鄭之玄聲音陰沉的說道：“這就有些難辦了，陛下調集積鹽抑平市麵上的鹽價，這招在想想了半天，現在還未想出應對之策。”
    “陛下這招是高明的多，隻要商務部國營，持續輸出，市麵上的鹽，我們就根本收不完，我大明鹽場的儲量，在下還是有些了解的，估計很難吃完啊。”
    “嗬嗬，豈止高明，還很奸詐呢，幸虧我們在朝中有些耳目，不然，等我們吃不動了才發現不對，到時，我們這些鹽商，就要上吊自盡了。”另一位大鹽商張企業陰惻惻的說道。
    此人乃是晉商的核心，隆慶朝首輔張四維的族人，勢力資本雄厚，商務部的消息，就是他的線人告知的。
    “唉~實在不行，就老老實實做生意得了，朝廷的鹽引是分散發售了，但我們實力資本雄厚，完全可以多買，隻是比以前少賺一些，犯不著一條道走到黑。”
    另外一位山西鹽商王文顯嗡聲道：“大家除了鹽運，其他生意也不少，犯不著跟小皇帝死磕，小皇帝心狠手辣，不及麵皮，什麽事情都做得出。”
    “當年手中隻有幾萬新軍，就不聲不響的將張家口連鍋端了，現在他大權在握，上百萬大軍哪個敢不聽話，要是惹急了，再次不講理直接端了我們，到時講理都沒處去。”
    “嗬嗬，老王你這是被小皇帝嚇破膽了啊，大明是講道理的，可不是他想怎麽著就怎麽著，朝中那麽多大臣，我們聯合各方勢力，反對鹽政改革和商稅、礦稅。”
    “要是犯了眾怒，就聯合罷朝，逼他就範，我就不信了，這朝中千萬事，他小皇帝一個人能幹的了？實在不行，就聯係島上的人，劫了鹽場，來個釜底抽薪，一了百了，哼！”亢簡發狠道。
    這些人，多是山陝開中法的既得利益者，現在雖然山陝在建奴手中，但生意和誰做不是做？建奴和北方百姓還能不吃鹽，不用生活器物不成？
    “你可消停些吧，罷朝這種事，妙宇朝這些大佬，要不是崇禎朝仕途不順，要不是陛下一手提拔的親信，他們會為了你罷朝？這種撕破臉皮的事情，他們恐怕輕易不會答應。”
    鄭之玄也是抽口煙鬥，美美的來了一口頂級過肺，這才接著道：“再說島上的那些老鼠，現在頭都不敢露，你指望他們？”
    “海軍這個月在東海頻頻遊弋，他們嚇的連登陸買米都小心翼翼，還上岸打劫鹽場?除非他們是活夠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麽認栽了？”亢簡不耐煩的嚷嚷道。
    “老夫意，還是嚐試一下吧，看看大家努力，能不能說動朝中大臣聯合反對，若是不成，那就老老實實的受著吧。”
    汪然明敲敲煙鬥：“王老弟有句話說的不錯，小皇帝心狠手辣，而且絲毫不顧及麵皮，這些年到處摟銀子，連宗室勳貴都不放過，何況是我們。”
    “小皇帝吃相難看，但難看歸難看，再難看，我們也隻能看著，小皇帝年輕氣盛，鋒芒畢露，若是真被逼急了，我們可就不止鹽務這塊難受了。”
    “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大家各自回去後都行動起來，看看能否讓朝局給小皇帝施加壓力，到時能退一步最好，若是小皇帝死強，我們就暫退一步，日子，還長著呢。”
    眾人皆是沒有擔心宋一貞會攀咬到他們，因為慫恿宋一貞上疏，是他們直接遣人聯絡的宋一貞家族，若是朝廷真的抄了宋家，他們在處理聯絡人不遲。
    再一個，無憑無據，抄家之事，也不是皇帝能隨心所欲的，至於宮中的線，聯絡人早就被滅口了，錦衣衛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出什麽，除非他們能複活死人。
    。。。
    貢院街，複社書齋。
    十幾名書生分坐幾桌，但此時氣氛卻有些壓抑，因為他們群情激奮了半天，首座的侯方域和張采卻始終不發表態度，眾人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中間的探爐不時發出劈啪聲響。
    “朝宗侯方域字），受先張采字），到底如何，你們倒是表個態啊，我等聚眾在此，是為朝政清明，現如今，六科上奏竟也遭緹騎迫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吳應箕起身，啪的一聲將《留都防亂公揭》拍在桌子說道。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留都防亂公揭》的撰寫者，屢試不第的吳應箕。
    “諸位，陛下以前命在下傳達的話，在下也早已給諸位說過了，家父也常有教導，不入進士，皆螻蟻，我們複社就算影響力再大，也是枉然。”侯方域淡淡說道。
    “隻有在朝為官，手中有權，你說的話，才能有人聽，陛下去年所言，朝廷對我複社和朝廷唱反調，已經上了黑榜，若是諸位還想博個出身，就在進士中第之前，少插手朝政。”
    “據在下所知，宋一貞此疏，和昨天淑妃落水關係很大，以此觀之，宋一貞此疏，暗含威脅，陛下由此反應，也不足為奇，諸位還是好好溫書吧，等我們在朝為官了，再為民做主不遲。”
    “嗬嗬，朝宗此言，當真是本末倒置，我等若是為了功名，棄百姓於不顧，那還組建複社為何？不若等為官後在找誌同道合者，豈不方便？”陳貞慧起身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