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二樓隻有來回忙碌的侍從，以及少許和玉玄宮關係很好的老顧客們。
    客人大多都集中在一樓。
    確實都是些身著名貴華服之人，數量不多，但都是些皇親國戚，而且位子都固定坐好，旁邊圍著隨身攜帶的護衛仆從。
    他這副窮酸老頭的樣子，紮在裏麵實在太顯眼。
    忽然，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像是一句威嚴的口令，原本嘈雜熙攘的人群，都在聽到那琴聲傳出後瞬間安靜了下來。
    整個玉玄宮立刻變得寂靜無聲……
    那琴聲並未因四周的變化而停頓，如流行雲水般緩緩響起，從一個原本不起眼的角落，立刻貫徹了整個玉玄宮。
    妙音！齊影岩在心裏稱讚道。
    他有一位才藝在各界中都享有盛譽的母後，並非他的親生母親。
    前任的幽魂界長公主，現今的月淵國王妃。
    墨藍舞，殘舞“蘭羽”的傳人。
    墨藍舞雖待他苛刻，單從藝術境界上，她的舞與琴皆是當今至絕。
    他經常聽到她給自己的父王彈琴。從小到大，他一直以為墨藍舞的琴已是登峰造極，但此時聽到雅間內這位高人的琴聲，卻要覺得更勝一籌，說是天籟之音都不為過。
    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能達到如此高絕的境界，他沒想到這玄宮內的技人會有這般造詣！
    驚歎的同時，齊影岩的身子也不住地向二樓的邊欄處擠去。幸運的是，這些人都被琴聲吸引住了，並未注意到他的存在，很快便來到了邊欄前。
    俯身向下尋覓琴聲來源之處，是從正對麵一樓的頂前方，一間專設的雅間傳來。
    雅間三麵封閉，此時正對著自己的那一麵是空的，隻有一排細碎玉石串成的珠簾，一層白色輕紗。
    白紗微微飄動，透過中間的縫隙，可以看到一個神秘的身影正在撫琴。
    模糊而不真切，夢般的清遠迷惘。
    “傳聞玉玄宮藝伎個個色藝雙絕，這彈琴之人就是所謂的藝伎嗎?”
    背後傳來一個年輕穩重的聲音。
    “不是藝伎，是玉玄宮聘請的琴師，據說琴技了得。”
    “隻是技師啊……我聽說技師是不接外客的?”
    “你小子想什麽呢，這個人你也敢想入非非?傳聞他可是……”
    說話人有意放低聲音，齊影岩什麽也聽不見了。
    輕柔平緩的琴聲委婉動人，並未有太大的起伏，卻聲聲扣人心弦。
    像是沐浴在柔暖陽光下平靜無波的湖麵，又仿若溫和的晚風輕撫寧謐的竹林，令人身心得到極大的舒緩和愉悅。
    人人都緊閉雙眸，靜靜感受著這一刻的美好，卸下一切包袱，使身與心，一同隨著這曼妙的樂聲升華。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聲漸漸走向尾聲。原本靜止的氛圍終於開始起伏。
    齊影岩聽到身旁有人小聲歎道：“相傳樂玄公子琴技了得，今日一聞，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樂玄公子？
    難道就是剛剛在嫋音軒內調音的那位白衣男子?
    聽他說話聲，好像也是個與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啊！
    果然，人比人氣死人！齊影岩內心的敬佩油然而生。
    忽略掉周圍綿綿不絕的議論聲和稱讚，在琴聲戛然而止的一瞬間，他迫不及待伸手鼓掌，口中大讚。
    “好！好！好！”
    刹那間，玉玄宮內的客人們，再次出現了剛剛奇怪的一幕，又是一陣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驚奇地盯著齊影岩。
    沉浸在興奮與崇拜之情中的齊影岩，好久才意識到周圍氣氛的不對勁。
    他以為，在他鼓掌時，其他人肯定也會一起鼓掌的，可是……
    不由地看向四周的人，想從他們的臉上探尋個究竟。
    “……哈哈。”
    被這麽多雙眼睛盯著，齊影岩有些難為情地幹笑兩聲。
    這兒該不是規定了不能鼓掌吧，這下糗大了……
    樓下傳來了那些貴客的竊竊私語，臉上寫滿了鄙夷與嘲諷。
    “竟然有人給藝伎鼓掌……嗬嗬。”
    “哪來的臭老頭，老糊塗了吧，一點規矩都不懂，這玉玄宮怎麽什麽東西都讓進來呀……”
    “……”
    清脆的掌聲瞬間停止，溢出口的喝彩也停滯在空氣中，隻剩下齊影岩微微發紅的臉和不知所措的雙手。
    鋪天蓋地的議論迎麵撲來，齊影岩心中更是憤憤不平。
    真沒想到南伊國的世風如此不堪……
    他們才莫名其妙，為什麽不能給藝伎鼓掌?況且，這個人真的彈得很好啊。即便他父皇和影崇在這裏，也會鼓掌的。
    然而現下，他隻能低下頭尷尬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這裏，不太懂規矩。”
    是的，我沒你們那麽懂裝清高。
    “公子不必道歉。”
    正在齊影岩義憤填膺之間，一道清亮的嗓音自那雅間響起，在這寂靜的時刻，顯得分外清晰。
    “玉玄宮向來秉承無拘無束之道，並未有此不成文的規矩，隻是今晚的來客，俱是家世顯赫之人。樂玄身份卑賤，哪能擔得起這些達官貴人的掌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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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年輕，但語氣中流露出的尖銳卻很明顯。齊影岩都從中聽到了幾絲少見的狂妄，何況這些貴客們。
    “什麽東西！一個男技而已……”
    人群中開始出現了躁動的音符，都是針對剛剛那個對他們態度十分不敬的彈琴少年。
    “莫生氣，賓客們若是因為一個藝伎的不敬，髒了自己的口，降了你們高貴的身份，那豈不是樂玄的罪過了。”
    那傲慢的聲音再次出現後，底下的人雖心裏不痛快，但卻治效，果真安靜了許多。
    雅間的白紗被掀開，探出一隻白皙的手，緊接著，走出一位白衣勝雪的翩翩少年。
    那少年單手抱琴，傲然立於萬人之中，仿若一枝在天寒微雪的冬日裏，由晶雪疾幻而成的白梅。
    樂玄緩緩抬頭，凝眸尋覓擠在人群中的齊影岩。
    齊影岩立刻笑著揮手致意。
    雙目對視的一刹那，那人原先冷若冰霜的臉，特意為他融開一抹友好的笑顏。
    對方嘴唇微啟，無聲的說了三個字——
    謝謝你。
    那一瞬間，草木虛化，天地失色。
    齊影岩怔住了。
    縱使隔著較遠的距離，他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少年眸子裏的璀璨星光，以及嘴角笑容的溫暖。
    那一笑的震撼，堪堪讓齊影岩後來記了很久很久，也深刻對這個玉玄宮重新定義了。
    原來“色藝雙絕”的稱讚，真的沒有一個字是虛的。
    “果然是你啊臭老頭！騙小爺錢還敢逃？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齊影岩內心咯噔了一下，背後這討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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