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影岩和樂玄準備下山時，沒想到被攔下來了，說是離闕特地下了指令不許樂玄離開天因山。
    樂玄深吸了一口氣，滿是嘲諷：“你們怕是腦子進了水，他離闕有什麽資格留我？”
    “離師兄說是火因長老的旨意。”
    “我是掌門的徒弟，目前還輪不到他火因長老管，讓開！”
    “二師兄，您還不知道嗎？你如今已經是火因長老的徒弟了……”
    那些弟子見他要硬闖，隻好好心提醒。
    樂玄聞言一愣：“……什麽？”
    想到這些弟子不敢拿這種事開玩笑，直接將人拽過來追問：“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就今天早上啊，大師兄……沒跟你說嗎？”
    守門弟子話音剛落，樂玄臉上的神色明顯凝重了些。
    “我今早還見到我師哥了，他根本就沒跟我提這事，是不是你們幾個聽錯了？你們哪兒得到的消息？”
    “就剛剛離師兄過來說的。”
    “他的話你們也信？”
    兩個弟子很認真地點了頭。
    樂玄回頭朝齊影岩微笑歉意：“估計是有什麽誤會，我去問問我師哥，你在這兒等我一會。”
    齊影岩也沒多想，就站在原地等他，守衛的弟子趁機與他交談起來。
    “喂，你是什麽人啊，怎麽和我們離師兄長得一模一樣！”
    “……”
    “對對對！旁人說我們還不信呢，這天底下真有一模一樣的人。”
    “……”
    “喂，聽說離師兄喜歡我們林師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
    任憑這倆弟子問什麽，齊影岩都穩如木樁，一句話不回應。
    倆人也住了口，不再自討沒趣。
    站了半個時辰也沒等到樂玄，齊影岩便往楚昀住處走去。
    還沒進院，就聽到激烈的爭吵聲。
    “我這麽信任你，你為什麽背叛我？！”
    “……我真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那你就去和師父說，讓他收回成命！”
    “文書都下了，怎麽可能……”
    “嗬，怎麽不可能？有你楚昀做不到的事嗎？”
    “小翼！”楚昀語氣開始憤怒起來：“讓你入火因長老門下有什麽不好？等我日後成為掌門，天因山的一切都是我說了算，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小事？”
    “小事？你如今還沒當上掌門，都不在意我的感受，等你當上掌門，還會顧我的死活？”
    ……
    兩人吵得全然沒了昔日的師兄弟情誼，齊影岩沒有繼續聽下去，去院外轉了轉。
    沒想到遇到一個不速之客——離闕。
    他笑容翩然：“齊公子，小翼不會和你走了，你先下山吧！”
    “他讓我等他。”
    “他現在已經是我師弟了，自然事事得聽我的。”
    “離闕，你是想借此拴住他？你這樣做隻會讓他更想逃離你，他並不喜歡被人約束。”
    “我不是在約束他，他本來就應該留在天因山，留在我身邊。”
    “那隻是你認為的。”
    齊影岩的眼神透出幾分鄙夷：“離闕，他討厭你真的無可厚非。”
    “也對，我是顯得居心叵測了些，不過……”
    離闕走到他麵前，雙目微眯地盯著他：“你也未必可信。”
    說罷，眼神移向身後，齊影岩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樂玄正從楚昀的屋裏出來。
    “小翼。”
    離闕聲音溫和，仿若三月裏細膩的春雨。
    樂玄一步步走來，本就陰沉沉的臉色，見到離闕後，更是黑了十個度！
    二話沒說，一拳朝離闕臉上砸了去！
    離闕意料之中，也不躲避，擦掉嘴角的血跡，笑容滿麵地看著他。
    “費了不少代價吧，把我留下來。”
    “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值得的，何況隻是拱手相讓一個掌門之位呢！”
    靈翼冷笑地看著他：“你這麽做也算是八麵樹敵了，得罪了我，得罪了金安，得罪了你師父，簡直是……”
    離闕突然一把將樂玄用力扯過來狠狠吻住了！
    樂玄沒料到這一出，下意識抬手想反擊，卻被對方猛地按住肩膀直接壓在了地上，掙紮間兩人便在地上撕打起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吸了太多離闕的血，遭到了反噬，每次二人體力對峙時，他總覺得自己稍遜一籌。
    齊影岩目瞪口呆地看著離闕將樂玄抵在身下，做著這種違背人倫的事！
    察覺到齊影岩驚愕的目光，樂玄倉皇扭過頭避開離闕的吻，離闕更是沿著他的脖頸一路啃咬下去。
    上麵還殘留著早上弄下的斑駁印跡，很快就被離闕咬的滲出了血……
    樂玄沒想到離闕竟然當著齊影岩的麵也這樣肆無忌憚對他！那種病態的占有欲讓他渾身惡寒！！
    “離闕！你想荒唐到人盡皆知嗎？！”
    他氣得滿眼充血，抽出匕首往離闕後背刺去，隨即翻過身來，將離闕按在地上，對準他的左胸一刀一刀插了進去，每一刀都落在心髒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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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子！你真他媽叫我惡心！”
    齊影岩見狀上前勸阻：“算了吧……咱們沒必要跟個變態較真。”
    他怕樂玄殺紅了眼，真把離闕當場刺死，他倆就真的跑不掉了。
    回來後，樂玄把屋子裏砸的七零八碎，砸完後又抱著頭蹲坐在地上，足足坐了一下午，渾身都散發著暴戾和煩躁。
    齊影岩一句話都不敢說，隻是默默站在門口陪他。
    “……影岩，我可能不能陪你回玉玄宮了。”
    到了傍晚，樂玄才同他說了第一句話。
    “那雪兒怎麽辦？”
    以淩傲雪的性子，帶人來玉玄宮鬧事也不是幹不出來的。
    “這三個月我應該都會留在天因山，等我師哥正式接任了掌門，我保證回去好好補償她。”
    他遞過來一個紅木盒：“這是我送給雪兒的生日禮物。”
    見他心意已決，齊影岩也不好再挽留。
    隻是看著他嘴角和脖子上青紅的痕跡，還是開口：“如果你真的很討厭離闕，為什麽不殺了他？”
    樂玄知道齊影岩多半已經猜出了苗頭。
    以他的能力，殺掉離闕並不是多難的事，之所以一直忍辱負重，這其中自然是有淵源。
    “離闕可能和幽魂石牽扯頗深。”
    “幽魂石其實有兩顆，你手上那塊是魂石，還有一塊是幽石。我師父告訴我，另一塊幽魂石一定在天因山，當初冥帝血洗天因山就是為了逼天因掌門交出那塊幽魂石。”
    樂玄的和盤托出讓齊影岩分外欣喜。
    齊影岩笑道：“他還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大概也同樣能操縱幽魂石吧，但是你卻選擇了把幽魂石交給我。”
    他言語中透著些小得意：“說明你是更信任我的！”
    又垂頭歎氣：“可如今不舍得殺他，隻能說明你還不夠信任我……”
    樂玄又道：“我本來是信他的，誰知他居然暗地裏勾結冥界。”
    齊影岩不高興了：“我要是你就殺了他，沒必要養虎為患，你不覺得他對我們來說是個威脅嗎？”
    可如果我殺了他，你就是我最大的威脅了……他還不想讓自己處於被動。
    人心難測，齊影岩和離闕，樂玄誰都信不過。
    樂玄沒有回他，隻說想出去散散心，讓齊影岩趁天色還早，快些離開天因山。
    他孤傲落寞的背影讓齊影岩有些看不透，耳邊回想起來那日滴血認親，他吐血後突然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齊影岩，我這麽相信你，也不知道最終會得到什麽……］
    ［如果我信對了，那我不過就是保了你一條性命而已，如果我信錯了……嗬嗬。］
    齊影岩想，樂玄內心深處應當是對他存著一絲戒備的，但依舊選擇站在了自己這邊，這讓他很感動，他一定不會辜負。
    所以，究竟什麽時候，樂玄才能真心實意地相信他？
    他並沒有離開天因山，而是把樂玄的房間收拾了一下，一收拾就是兩三個小時。等他整理完，抬頭看向窗外，月光明亮如洗，今晚的月亮很圓。
    可樂玄還沒有回來，齊影岩離開屋子去找他。
    他找到了後山，沒有看到人，但叢林深處，漸隱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琴聲，聽不清明，卻聲聲勾人心弦，就像神秘的醉魂香，引人不由地靠近。
    受琴聲的引誘，齊影岩一步一步的走近，待靠近聲源，琴聲中不斷流露出的哀怨、蒼涼，如一根細絲瞬間勒緊住他的心髒。
    絞得他竟有幾分透不出來的窒息之感。
    透過樹林的間縫，他向琴源處探去，一位身著綠色錦衣，外罩粹白輕紗的少年正坐在一座竹屋前低頭撫琴。
    正是樂玄。
    他甚少穿如此鮮亮的華服，也幾乎從未彈過如此悲傷的琴聲。
    齊影岩深知樂玄的武功造詣很高，他此刻離他不過十幾米的距離，樂玄絲毫未感應到他的存在，想必是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了。
    齊影岩也不打擾他，隨便找了一棵樹坐下，閉眸聆聽。
    夜深人靜，明月高掛，這首曲子實在過於悲傷。
    不過片刻，斷斷續續的琴聲戛然而止。
    樂玄雙眉緊蹙，那雙漂亮的桃花眸中半含淚光，半鎖惆悵，直直地凝視繡著翠竹的袖口處。
    他在看什麽？
    樂玄又抬眸看向天空，齊影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墨藍的天幕上隻有一輪皎潔清明的圓月。
    斑駁的月光灑在他癡癡的眸子裏，分不清究竟是月光還是淚光……
    “影岩，你說當掌門有什麽好的？”
    半晌，身後傳來樂玄的聲音。他回頭看到樂玄正在低頭擦琴。
    “當然好啊，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地位。哪個男人不想要這些。”
    “那你……也想要嗎？”
    “看什麽情況了，但也不至於為了名利眾叛親離。”
    在他心中，親人和朋友始終是最重要的，隻可惜他的養父母並不相信他……
    開玩笑，別說一個月淵國，就是把這天下放到他麵前，又怎麽比得上小崇的一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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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那個燦爛的笑容，齊影岩臉上流露出一絲暖意。
    直到身旁傳來聲響，他才發現樂玄不知什麽時候抱著琴坐到了他身旁。
    “我師父一直想讓我成為新的幽魂皇，所以他逼迫我沒日沒夜的學武練功，又想方設法讓我去找幽魂石續命，可是這些……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就算我成為幽魂皇又怎麽樣呢？沁月她，也回不來了啊……”
    他的眼眶有些紅，但並沒有淚水流出。
    齊影岩曾聽說過，哭是人類最複雜的情感，所以再高級別的幽魂，都學不會流淚。
    “沁月背叛了我，師哥也背叛了我，他們都是我在人界非常信任的人。”
    樂玄轉頭對他露出淺笑：“幸好，我還有你和雪兒。”
    齊影岩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放心吧，我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畢竟我是一隻沒有夢想的齊鹹魚呀！”
    “我齊影岩，才不稀罕那些高高在上的東西，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簡單。”
    ——他隻要月淵國平安。
    若不是因為那勞什子的幽魂石，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想跳進這個紛雜的圈子裏。
    “站在高處其實並不好，我從小就覺得我師父很孤獨，他一點都不快樂，除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他一無所有。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也沒有……家人。我不想成為這樣，我想要親情，愛情，友情，我想要一切人類的溫暖。”
    樂玄的眼中閃爍著光芒：“我想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類。”
    “友情不用擔心了，有我足以。你想要的親情，愛情，日後也都會有的！”
    愛情，淩傲雪應該是有希望的，至於親情……
    齊影岩不敢告訴樂玄，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帶樂玄回月淵國。
    他多希望，樂玄也能和小崇一樣，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他的父王正義善良，他的弟弟乖巧可愛，他的母後雖然比較強勢，但也是一個精明強幹的女人。
    而且她還是樂玄的親生母親。
    一想到未來有可能，樂玄和小崇都在月淵國陪他左右，他突然有種被兩個弟弟包圍的幸福感覺。
    樂玄見他傻笑很奇怪，也不戳破，隻是問他：“你怎麽沒回玉玄宮？”
    “今兒十五，團圓的日子，我怎麽舍得你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獨自黯然神傷呢？”
    “說來也奇幻，上個月圓夜，你還想著殺我呢！”
    “你真的覺得我想殺你？”
    樂玄輕笑：“我若是真想殺你，需要這麽大費周章嗎？”
    “那不一定，我齊影岩也不是那麽好殺的。”
    樂玄抱琴起身：“齊影岩，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殺你，以前就沒有過，後麵更不會有。”
    “如果我是墨藍憶琰呢？”
    “……”
    空氣突然安靜，樂玄一時語塞，甚至不敢回頭與之對視，齊影岩這句話仿佛扯開了兩人間最深的隱晦。
    “如果我是墨藍憶琰，你也不會殺我？”
    樂玄沉聲道：“那就是你欺騙了我，我自然不會放過你。”
    “所以……”樂玄回頭審視他，“你是嗎？”
    “我不是。”
    齊影岩一口否認，站了起來：“樂玄，我今日把這話問出來，就是想讓你知道，日後必定會有人利用這一點讓你我二人離心，我請你，必須始終相信我。”
    他走到樂玄麵前，用食指胡亂撥弄樂玄的琴弦，發出一連串不和諧的琴音。
    “我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你欺騙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不要再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事情懷疑我，不管那個挑撥離間之人是誰，都不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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