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審判庭的圍觀人群早已散去。
    比起什麽正義的審判，他們更在意的似乎隻是這場大戲是否夠精彩，瑪西亞神妲在眾目睽睽之下慘死的獵奇戲碼已經足夠令這些觀眾感到饜足，他們激動地來，又熱鬧地走，審判庭發生的種種不過是接下來一周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們會樂此不疲，直至下一場大宴——決鬥審判開始。
    這個城市好像病了——莉莉絲仍舊攬著瑪西亞的屍身，看著那些人想道。
    她的體溫較尋常人高，這個可憐神妲挨靠她的地方總有些餘溫，讓莉莉絲產生了錯覺，她總覺得這個女孩還能再站起來，因此在他人離場時，她便一直保持著攬住瑪西亞的姿勢，久久未動。
    而她這副樣子，引發了旁邊的人十分不滿。
    “這位小姐。”一位司鐸手捧銀製小缽，看了眼攔在莉莉絲身前的伊恩和盧卡斯，麵色十分不滿。“請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亡者需要收殮。”
    他剛剛才要靠近，就被那女孩虎視眈眈地瞪視，旁邊還有兩個年輕人立刻圍了上來，擋在了前麵，兩撥人僵持在這裏半天了。
    莉莉絲看著為首那司鐸沾滿灰塵的手，剛剛他從那個銀缽中取出一團不知道什麽東西的灰就要往瑪西亞臉上抹，當即被她喝退。
    “誰知道你們又要耍什麽手段。”莉莉絲冷聲道。
    那司鐸並非之前參與庭審的人，莫名被莉莉絲頂撞，當即被氣到失語，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聽到後方傳來一個聲音。
    “——這是聖灰，莉莉絲。”來人精準地叫出了莉莉絲的名字。
    莉莉絲抬頭望去。
    手捧銀缽的司鐸們垂頭朝旁邊退去，給說話之人讓路，那人的白袍比那些司鐸看起來要更加華麗繁複些。
    “凡俗肉體不過是塵土堆積，將來仍要歸於塵土。”來人繼續向前，潔淨的白袍踏進了黏膩的血泊中，立刻變得斑駁汙濁，“他們要為瑪西亞神妲的罪孽做補贖。”
    莉莉絲怔怔看向說話之人，似是未曾料到能在這裏見到他。
    兒時的記憶穿過時間奔湧而來，這張臉她以為早已忘記，卻在看見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懵懂時期的莉莉絲，每周都要與他見麵，由他微笑著引入雪萊鎮的教堂，開始每周的禮拜。
    “願光明與你同在，莉莉絲。”
    “……奧爾丁頓大人。”想起覺醒記憶前懵懂純真的童年，莉莉絲有些恍惚，感覺那幾乎像是上一世的事了。
    是了，伍迪說過奧爾丁頓牧師後來也離開了雪萊鎮，如果沒有退休的話，他當然會在這裏。
    “你長大了，莉莉絲。”奧爾丁頓抬手撫上莉莉絲的頭頂，他看了看莉莉絲和她的夥伴們，眼神複雜，“光明將你引上了另一條路。”
    “……路是我自己選的。”莉莉絲撇開了頭，再一次地避開了奧爾丁頓的撫頂賜福，她看著旁邊手捧銀缽的司鐸，“我也不覺得這位神妲需要什麽補贖。”
    頭頂傳來輕輕的歎息，奧爾丁頓收回了手。
    “聖灰不光能為罪人補贖，還能為她的靈魂引路，祝禱她能更早的回歸父神的神台下獲得安寧。”手捧銀製的司鐸忍不住出聲，看著莉莉絲的眼神一副不識好歹的樣子，要不是奧爾丁頓大人指示，他們怎麽可能會為這罪人收殮。
    結果那地上的金發姑娘就看著他笑了，她懷抱鮮血淋漓的屍體，笑起來的畫麵實在詭異驚悚，她眸色一直變幻，仿佛有火焰在那汪藍泉裏燃燒。
    ——不對！司鐸感受到袍子下擺傳來的熾熱，急忙拉住奧爾丁頓大人後退，真的有火！
    “你？！”司鐸目露駭然，那女孩連吟唱咒語的動作都沒有，卻有火焰花朵驟然自地上的血泊中開出，逐漸將她身下死去的神妲包裹。
    “她活著的時候也沒能等到你們神明的庇護，死了還要回歸他的神台旁邊？”莉莉絲站起了身，魔法火焰與普通火焰不同，瑪西亞像是輕薄紙片，逐漸被吞噬殆盡，沒在這世上再留下一絲灰塵。
    “我覺得她並不想呢。”莉莉絲語氣淡淡。
    “光明神呐！”那司鐸被這詭異的火焰嚇了一跳，指著莉莉絲的鼻子大罵，“魔法師？你竟在國王審判庭中隨意使用巫術！還毀壞屍體！你這是——”
    奧爾丁頓抬手製止了司鐸的指責。
    “我的孩子。”奧爾丁頓沒想到幼時那般開朗活潑的姑娘如今長成了這副手段強硬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那孩子看過來的眼神真是陌生，半點沒有小時候的濡慕之情了。
    是什麽將她錘煉成這副模樣呢，奧爾丁頓默默歎氣。
    “孩子，你周身已被仇恨與憤怒包裹。”奧爾丁頓語重心長，“若被其支配，你會迷失自我的。”
    “怎麽會呢，大人。”莉莉絲看著瑪西亞消失後才回答，表情淡淡，“我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清明。”
    她抬起頭，這才認真打量這位陪伴她長大的牧師，他老了，眼角已有清晰的紋路，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未變，但是——
    “就比如現在，您出現在我麵前。”莉莉絲望著奧爾丁頓似笑非笑。
    她可真是滿身是刺呢——奧爾丁頓搖搖頭。
    “我們需要談談，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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