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臨近黎明時又下了一場雨，一覺醒來世界被洗刷一新，空氣中盡是潮乎乎的露水氣味，莉莉絲走向伊恩，光明神的巨大雕像就在她身後，高潔偉岸，垂首的樣子像是獨獨注視著她。
    “你剛剛為我祈禱了嗎？”莉莉絲語氣輕快地與伊恩並肩而行。
    “你不是找了那位奧爾丁頓大人為你賜福嗎？”伊恩嘴巴抿成了一條線，看起來遠沒有莉莉絲心態輕鬆。
    “嗯哼，可我以為你剛剛肯定是在為我祈福呢。”
    莉莉絲佯裝抱怨，她順著伊恩的目光看向前方宮殿的門口，遠處奧爾丁頓大人已經手捧聖水瓶等在那裏，不同於蜥蜴人的偷偷摸摸，他們昨日白天便光明正大地進了高庭，且破天荒的，在決鬥開始前，她高調踏入光明神殿，請求奧爾丁頓為她做賜福。
    “我去的是告解室，莉莉絲。”
    “哦呀，小伊恩長大了，有心事了。”伊恩越是惜字如金的時候，莉莉絲越喜歡逗他，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語氣煞有介事：“迷失的小羊啊，你可以開始告明你的罪過。”
    那些牧師好像就是這麽說的。
    神殿晨鍾恰在此刻響起，驚飛一群白鴿。
    莉莉絲一身銀甲，她還沒帶上頭盔，金發被晨風拂動飛揚，身後是盤旋的鴿群以及巨大的神像，這一幕實在太像畫中景象，以至於伊恩原本想要提醒莉莉絲不要在神殿中亂來以免引得那些神職人員不滿，到嘴卻全忘了，他定定看了會兒莉莉絲，彎下了頭顱。
    “請寬恕我吧，莉莉絲。”
    “當然。”莉莉絲大方極了，還借機摸了一把伊恩略卷曲卻細軟的黑發，“我不但要寬恕你的罪，還將賜予你縱情飲酒的特權，在之後的慶功宴上。”
    她如此樂觀輕鬆，將伊恩眼底的陰霾都驅散了不少。
    “不要再因為不能替我上戰場而自責了。”開過玩笑後，莉莉絲語氣不再輕佻，“伊恩，我們選擇彼此的時候，你就該明白，我不會總是躲在你的身後，成為那個被守護的脆皮魔法師。”
    “我能做的太少了。”他不敢怠惰一日，卻似乎總也追不上莉莉絲的腳步，她跑的太快了。
    “哪怕沒有什麽‘公平原則’，我也不會讓人代替我參加這場決鬥的，隻能是我或蕾拉。”走得離神殿越近，莉莉絲的聲音越輕。
    “為什麽？”
    “因為我有私心，伊恩……那個瑪西亞的結局你也看到了，那樣處境的她也許還有千千萬萬個，而她們的身後未必和我一樣有你，我不想她們仍舊沉迷於有英雄會來拯救她們的幻想，我不是英雄，英雄也不可能全年無休，所以我想讓她們看看，自己拿起劍抗爭是什麽樣。”
    伊恩眸光震顫。
    而說話間莉莉絲已經走到了奧爾丁頓身前，她優雅的屈身行禮，“感謝您不吝賜福，大人。”
    “……光明永不會拒絕為迷途之人引路。”奧爾丁頓大人看著莉莉絲的一身戎裝，神色複雜，她到底還是沒聽進去自己的勸告，但到了今時今日，說教已無意義，男人引著莉莉絲步入神殿為她準備賜福禮。
    伊恩停在門口看著莉莉絲的背影。
    ——她早已不需要光明引路了，她自己就是引路人。
    …………
    安琪終於在今日重見天光，押送她的囚車越靠近中央廣場行駛得越慢，太多人了，比國王審判庭那次人還要多，他們看到囚車出現，臉上隻比剛剛更興奮，為此車夫不得不揮舞起馬鞭，以此喝退湧上車道的人潮。
    像是一群禿鷲——她以前從未發現高庭是一個如此荒誕怪異的世界，跌入塵埃之後，王都高庭向安琪展示了完全不一樣的風貌，這讓她心驚又困惑。
    而讓她困惑的不止於此。
    中央廣場如今已經打好了幾處高台，她看了看中間的決鬥場，那裏不屬於她，她走向一旁臨時搭好的另一處台子，那裏架好了絞刑架，隻等決鬥一結束，決定她命運的法槌就會敲下，隻是——
    皮科爾·維恩特萊為什麽也站在這裏？！
    安琪睜大了眼睛：如果他與自己都要站在絞刑架台，那誰去決鬥？
    “你的那位小騎士怎麽了，凱瑟琳？”觀賽台上，喬治國王與茨爾維妮王後已經先後落座，他看了眼走上決鬥台的人，問向一旁的侄女。
    “泰勒騎士家中遇到急事。”人們看到凱瑟琳殿下的臉色不算好看，她說話時甚至沒有看向國王陛下，隻是一味盯著場下，“決鬥將由弗萊爾家族的長女來執行，她當日也在法庭中響應了審判官大人的問詢。”
    她並非看著莉莉絲，而是看向莉莉絲的對麵，那是——
    “哐，哐，哐。”
    身著金白盔甲的騎士一步一步踏上了木台，他身形高大，手中闊劍的尺寸也超乎尋常，因此腳步聲格外沉重，莉莉絲抬頭看著這個從頭武裝到腳，沒露出一絲皮膚的男人，又看了看絞刑架前的維恩特萊，今天頭一次露出了疑惑神情。
    “……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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