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口中的教習嬤嬤是從前在宮裏為剛進宮的貴人們教習宮規禮儀的。
    當年沐皇後還是東宮太子妃時，就是由這位孫嬤嬤悉心教導，孫嬤嬤極其嚴苛，但對當年的太子妃讚賞有加，說其端莊嫻熟必成後宮之典範。
    沐皇後感念孫嬤嬤從前的教導之恩，在其出宮時送了親筆手書的字帖，上書“師道尊嚴”。
    有沐皇後的背書，孫嬤嬤的身價水漲船高，登門求教的達官顯貴絡繹不絕，據說其教授計劃已排到了明年年中。
    謝欽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趁著孫嬤嬤正好有五天的空閑時間，竟插了個輪子將人請進了府。
    正如傳言中一般，孫嬤嬤對學生的要求很高，高得已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學生每完成一個動作都需用尺子測量，稍有差池便會被賞戒尺。
    比起謝靈犀這幾個門外漢，前世深究宮規禮儀的謝無曇算得上專業，但重生後過了九年的閑淡日子，禮儀方麵早懈怠了，以至於起初半日被孫嬤嬤敲打了兩三次。
    幸而身體裏還刻著來自前世的本能，沒多久便將潛藏的記憶喚醒，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方得體，哪裏是其他幾位小姐比得了的。
    孫嬤嬤也從未見過有誰能在半日時間裏將動作做得如此標準，當年聰慧的太子妃也足足學半月，那都已經是異於常人了。
    “二小姐從前學過？”孫嬤嬤十分和藹。
    在孫嬤嬤麵前，謝無曇連笑都要注意分寸，“在江陵外祖家由外祖母親自教導過半年。”
    孫嬤嬤很是讚賞，感歎道：“那二小姐這位外祖母定是位知書達禮的夫人，若有機會老奴一定要見上一見。”
    謝無曇最能胡謅，在外漂泊時總能騙得一毛不拔的天機為她花銀子，大約長輩們都吃她那一套。
    站了半日，此時她已有些累，不想再學什麽禮儀，便對孫嬤嬤道：“嬤嬤，我們就別站著了。我那裏還餘了些今年的春茶，為嬤嬤點茶，如何？”
    孫嬤嬤一聽頓時來了興致，“二小姐還會點茶？”
    謝無曇道：“極善。”
    孫嬤嬤立馬將戒尺交給了副手嬤嬤，與謝無曇一同進了院子裏的一座涼亭。
    幾個小丫鬟快速地將茶具放在亭中，謝無曇用襻膊挽起袖子，將茶餅放入茶臼中。
    點茶一道，其實是崔銘修所好。愛一個人，便愛他所愛，惡他所惡。謝無曇曾經卑微至極，如今卻覺得她能得一手技藝，也不枉愛了崔銘修一場。
    兩人在亭中煮茶，亭外卻又是另一番風景。謝靈犀因伸出去的手離眉心低了半寸，被嬤嬤手中的戒尺狠狠打了一棒，痛得她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算盤打錯了。
    因是庶女所生的外孫女，謝靈犀在伯府並不得臉，伯府善待她，隻因她爹是當朝二品大員。所以請孫嬤嬤入府為伯府小姐教授禮儀這樣的好事，她根本參與不了。
    謝靈犀隻得日日守在遠處看，每每看得心癢牙癢時，她覺得自己定能做得比那些表姐妹好。她回謝府後不停地在老夫人耳邊吹風，知道自個這祖母喜好的是什麽，便將能請到孫嬤嬤如何如何得臉說得天花亂墜。
    終於老夫人同意了，謝欽也將人請來了，連那個在外放縱多年剛回府的謝無曇都上套了，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可是怎就生了變數，她竟成為挨戒尺那個。
    看到亭中盤坐煮茶的兩人，謝靈犀眼睛都快淬出毒來，正當她憤然咬牙時，一把戒尺狠狠拍在了她背上。
    “蠢笨如豬還不專心，你的腰還不如騾子伸得直。”嬤嬤罵道。
    一時間幾個年紀尚小的小姐笑出聲來，又是豬又是騾子，謝大小姐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謝無曇的茶也在此時點好，她手捧黑釉茶盞奉到孫嬤嬤麵前。茶麵均勻茶湯鮮白茶沫咬盞，是茶肥水好藝佳的結合。
    謝無曇見孫嬤嬤喝了一盞後眉開眼笑，適時道：“嬤嬤若喜歡，如兒明日還給你點茶，還有分茶也是會的。隻是今日……”
    孫嬤嬤哪能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笑答：“你舉止有度，形態優雅，禮儀便不用學了，老奴每日隻等你的茶了，這可不許偷懶。”
    如此這般，謝無曇接連幾日到點便去給孫嬤嬤點茶，其餘時間，有事可回，無事她就坐在亭中看謝靈犀與幾個小姐挨打，真是好不愜意。想要算計她，那她先氣死他們。
    近日帝灝因邊防府兵逃亡致使軍府空虛之災事，發難於兵部，讓兵部製定整改措施。作為尚書的謝欽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連著幾日宿在了官衙。今晨好不容易才得閑回府，正巧逢著妻女兒子用早膳。
    謝彰知道母親與長姐性子懶，識趣地替謝欽盛了一碗肉糜粥。獨孤玥與謝無曇認真商量著飯後去逛西市，謝大人足足歎了好幾聲才引起了妻女的注意。
    “爹爹可是在在朝中遇到什麽難處了？”謝無曇很是識趣地投去關懷的目光。
    謝欽見女兒開口，忙放下手中的粥將府兵一事說了個大概。
    大周地處中原腹地，大周之北，西有大梁，東有大齊，呈三足鼎立之勢。雖然三國之中大周勢力最為強盛，但抵不住梁齊的輪番來犯。
    年年征戰傷亡的兵士補充不足，致使各個兵府空虛。近幾年來戰事緩解，本應休養生息，卻又發生了府兵逃亡之事。梁齊在北虎視眈眈，再興戰事也是早晚的事，朝廷哪能不急。
    謝無曇將問題的關節在腦中過了一圈，一邊喝粥一邊道：“前幾年女兒曾到過三國交界的防區，也知道一些當地府兵存在的問題。在依女兒之見，兵府空虛，難於招兵的原因有三。其一，我朝所有府兵一但應召入伍便終身為兵直到六十退役，然而退役後卻也不能歸田，往往被再差去從事其他勞作。其二，先帝曾定三年一輪換的法令，但因府兵員額不足，輪換形同虛設，府兵有去無回的情況屢見不鮮。其三，基於前兩個原因，在無戰事之時，兵散於府將散於衛，皆是需要農耕來自給自足，但逢災年歲饑，那如何供養得起府兵，所以才有了逃亡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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