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玥今日進了林府就被幾個相熟的夫人拉去偏廳打馬格，這頭聽到快要開席才悻悻而歸。將將走上這小道，便見女兒與一個男子在說話。
    獨孤玥眉頭跳了跳，正要問女兒那男子是誰家公子，身邊幾位夫人卻上來圍住了謝無曇。
    “這便是如兒吧，長得跟天仙兒似的，難怪你娘要將你藏起來。”其中一位性子活絡的夫人道，“都回都數月了，才堪堪讓我們見上一麵，生怕被哪家小子瞧去了。”
    另一位也笑說：“可不是，若不是我們激她，她還得捂著。”
    先前那位上前拉住謝無曇的手，開始問道：“如兒侄女，平日裏可有何愛好？喜好什麽樣的釵兒環兒？可有什麽愛吃的？什麽時候到姨家裏來作客。”
    獨孤玥見眾人惦記上自家女兒，頓時拉下了臉，將謝無曇護在了身後，“好了好了，我家如兒將將十六，還不著急，你們幾位別打她主意了。”
    眾夫人紛紛一笑，與獨孤玥一同朝女賓席而去。
    謝無曇等著常惜嘉趕上，揶揄道：“那葉公子沒欺負你吧。”
    常惜嘉愕然，叉腰道：“就他那身板，也敢。倒是那沐璟霆可有唐突於你？”
    謝無曇學著她的樣子，擼了擼袖子道：“就他，也敢。”
    兩人笑作一團，漸漸離了小道。謝無曇轉入前麵的竹籬時回頭望了一眼，見著小道另一頭月門邊被風吹起的青衣一角。
    玉樹瓊枝的崔銘修，何時這般鬼祟過。
    入席不多時，壽宴便開始了。林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一一與夫人們說話，是個一臉和藹的老人家。之後林大人又過來席上敬了茶，在場的人無不讚其母慈子孝。
    連翹跪坐在謝無曇身後，趁著給謝無曇布菜時低聲道：“小姐，那老夫人不對。”
    謝無曇實則也看出了端倪，林大人在敬茶時並不如何恭敬，反倒是老夫人愛重過餘，連林大人遞茶時茶水濺到自己手上也不敢去擦。
    連翹繼續道：“老夫人臉上的皺紋是貼上去的，你看那手背，奴婢覺著這老夫人大約隻有四十出頭。”
    謝無曇看去，那雙手確是光滑的，她低頭抿茶，小聲道：“這與我們無關，不必管她。”
    連翹諾諾，遂退到了一旁。
    宴席後，林家請了帝都知名的戲班進府唱戲。戲台搭在府中後院的一片小湖上，小湖東岸修了一圈亭廊，正好可供賓客看戲。廊中置了炭火取暖，又放了果點解饞，想得十分周到，賓客們都連連稱讚。林大人在朝中美譽，可見一斑。
    獨孤玥喜愛聽戲，謝無曇便陪著她聽。但終究不是愛消遣的主兒，隻聽了兩盞茶時間，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四下張望了一番，並不見崔銘修的身影。
    連翹遞茶過來，謝無曇一時走神兒，手上一滑，茶水全灑在了襖裙上。連翹忙道：“奴婢失手，還請小姐責罰。”
    獨孤玥挑了下眉，對主仆二人道：“別大驚小怪了，馬車上都是備著衣裙的，換了便是。”
    謝無曇不好意思地起身，“娘，那我稍後再陪您看戲。”
    獨孤玥努嘴，“去玩你自己的吧，別陪我了。”
    謝無曇嫣然一笑，道了聲“好娘親”後帶著連翹出了亭廊。
    戲台上正唱到精彩處，並無幾人注意到謝無曇離場。除了小湖邊，此時府中各處都鮮少有人。連翹遂開口問：“小姐，是要去哪裏？”
    這丫頭跟了謝無曇九年，主仆間早有了默契。方才謝無曇一個眉眼，連翹便立時會意。
    謝無曇加快幾步，“先去馬車上，我記得車上有紙筆。”
    連翹點頭，也不再多問，隻帶著小姐往府門邊停靠馬車的外院而去。
    上了馬車，連翹一番備紙研墨，準備好後將筆遞到已換了身襖裙的謝無曇手上。謝無曇伸出左手去接，愣了一愣，又將筆換到了右手。
    連翹錯愕，不解道：“小姐，您右手不是……”
    謝無曇手中的筆已經落在紙上，可是右手抖得厲害，且稍一用力掌心的筋骨便痛得她冒汗。
    她努力控製住，但如此努力，落筆處還是暈了一圈墨汁。遂又換了一張，這次她伸出左手捏在右腕上，右手便平穩了許多，可是墨還是暈開了。如此足足寫了五張，才終於得一。
    連翹接過兩指寬的紙片，發現上麵用端正的行書寫著：“西院石橋，等君一見。”
    西院石橋是方才經過的頗為偏僻的地方，而紙上的字跡卻不是小姐的。連翹見小姐一臉嚴肅，不敢揣摩，隻快速地將上麵的字跡吹幹。
    謝無曇抹去額頭的汗珠，捏著已經痛得沒了知覺的右手道：“連翹，接下來每一個步驟都要分毫不差。”
    她今日可得送崔銘修與衛書萱二位一份大禮。
    連翹少見謝無曇這般模樣，忙坐直了身子，仔細聽她說。
    早在十日前，崔銘修便收到了林府壽宴的請柬。他是朝中清流，向來不喜這樣的場合，當時便拒了。直到昨日影子來報，得知謝無曇會赴宴，於是連夜又向林府去了回帖。
    如今想來，不過僅為了見她一麵。可今生的她，已不再是他的那個曇兒。她會對著其他男子笑，她的悲喜再不隻屬於他。
    窗外又開始下雪，雪並不大，落地而化。這樣的天氣總會引得他身體寒涼，從前謝無曇總會親手給他縫製冬衣，總會嘮叨他，“崔郞，需得多添衣物，免得咳症又犯了。”
    崔銘修想到此，不禁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盞。
    影子適時出現在賓客去盡的軒中，“公子，您不能飲酒。”
    崔銘修沒有回頭，隻道：“水酒而已，不礙事。”
    影子不再勸，轉而道：“公子，下雪了，可要回府？”
    崔銘修怔了片刻，答了聲“好”。影子扶他站起，隻覺得公子又瘦了些。
    兩人出了軒舍，經過軒前的中庭，不遠處見一丫鬟正在草叢中翻找著什麽。崔銘修步子一頓，識出那是謝無曇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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