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來人了，算起來是蕭轍隔房的表兄，年紀與他相差無幾。再過幾年，盧家掌家權大約是要交到他手裏了。
    這位少主此次來都，一為熟悉盧家在都中的產業，二為借太後的關係，拉攏一些朝中權貴，以夯實盧家在大周的地位，順便也幫太後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比如五通觀。
    從前懷恩王妃在世時就與盧家斷了聯係，但她自小長在建州，再怎麽斷也多少有些牽連。
    蕭轍卻不同，對於盧家，他的態度很明確，非友則敵。
    昨日盧家少主往懷恩王府下了拜帖，蕭轍回了句“不認識”後麵也沒露。誰知下午宮裏的旨意就下來了，讓他進宮赴宴，說是太後要問詢春獵的事。
    蕭轍豈能看不出這些人的心思，去了後全程冷著一張臉，硬是沒給盧少主一個正眼。
    “所以，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謝無曇問。
    蕭轍一邊牽著她，一邊答道：“五句不離忠君愛國，三句不離盧家的血脈。”
    正主剛說完，謝無曇就先氣上了，“什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刀架在脖子上了還需感恩戴德，這些不過是當權者愚弄子民的說辭。如若這天遮了我的眼，我便滅了它。”
    蕭轍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眼裏的暗淡仿佛也被她的光芒照亮。憋了一半日的悶氣，終於在她三言兩語中得以疏解。
    他用力將她拉入懷裏，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謝如兒，我真是太喜歡你了。”他道。
    謝無曇從他懷裏抬起頭來，“所以，蕭南轅，我會站在你身後的，無論你做出什麽決定。”
    蕭轍看著她明媚的眼，然後向下停在她嬌嫩的唇上。他唇角一彎，低頭就要吻上她的唇瓣。
    謝無曇忙躲開，“今天不行。”
    蕭轍一臉不耐，“今天？”
    謝無曇推了他一把，“昨天我娘沒在府上，今天回來了，所以你別太放肆。”
    蕭轍癟了癟嘴，“方才進府時，我已經拜見過嶽母大人了。”
    嶽母！他倒是熟絡。
    “那我娘對你應是有所叮囑吧？”謝無曇又問。
    蕭轍挑眉，依舊摟緊她，“確有叮囑，嶽母大人讓我……當心你。”
    “嗯？當心我？”謝無曇眨巴著眼，“當心我什麽？”
    蕭轍看她一副好學的模樣，忍笑道：“如兒覺得呢？”
    在蕭轍頗有深意的注視下，謝無曇輕蹙的眉慢慢地解開，眼眸中的驚詫之色掩也掩不住。
    “難道我娘以為我會怎麽樣你嗎？她到底對她親女兒有多大的誤解呀？”
    蕭轍顯然不讚同，“如兒昨晚的模樣，可真像是會怎麽樣本王。”
    “我，昨晚，我哪裏有？”
    就算有，她娘也不可能知道呀！
    謝無曇忽而想到先前連翹提過一嘴，說她睡著的時候，獨孤玥崩進過她的臥房，莫不是看到了那一桌子的……道經！
    難怪呀！難怪吃晚飯的時候，獨孤玥看她的表情都有幾分意味深長，話裏話外都不忘提醒她什麽“不可太過放縱”，還有什麽“有些法門不可盡信”。
    彼時她還納悶，母親口中的“法門”是何法，現在想到才知是“雙修之法”呀。
    想到此，謝無曇臉紅到了脖子，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真是尷尬死了。
    “連翹，連翹。”謝無曇此刻隻想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
    這時正在亭中給折柳塗藥膏的連翹，“啊啾”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折柳是昨日在五通觀受的傷，當時屋頂的橫梁落下，眼看就要砸中連翹，折柳想也沒想推開了她，可自己的手臂卻被滾燙的梁木打中。
    此時他皮膚上了碳灰已經被清理幹淨，露出嫩紅還冒著濃血的手臂。連翹抽了抽鼻子，一邊小心擦藥一邊責道：“下次小心一點，傷成這樣很痛吧。”
    那肯定是很痛的呀，火辣辣地痛，折柳呲著牙，痛得沒感受到連翹半點傷心，“是是是，下次再有這種事，小爺我就用腳把你踹開。”
    連翹手上的動作一頓，那集聚在心裏一日的憐憫與懊悔，這一刻便被他壓得煙消雲散。她呼出一口惡氣，將藥膏狠狠地按在他的傷口上，嘴裏還發泄似地道：“我讓你踹，讓你踹。”
    折柳痛得眼淚都出來了，他一燈下黑痛得翻白眼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連翹。
    連翹一盒藥膏用完後才想起自家小姐，忙回了觀瀾院。謝無曇的臥房此時已點了燈，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響。
    她遲疑了片刻，湊門邊聽了半晌，裏麵傳來翻書的聲音。看來王爺是已經離開了，於是推門進去伺候。這剛往裏麵走了兩步，卻被嚇得立住了腳。
    房內的臥榻上，謝無曇靠坐在榻上翻著手裏的書，而蕭轍則枕在謝無曇的腿上，雙眼眯著，應是已經睡著了。
    連翹見此要退，卻被謝無曇叫住。
    “連翹，去取床薄被和軟枕來。”謝無曇壓低著聲音，怕將人吵醒了。
    連翹片刻就在箱子裏拿了東西出來。謝無曇被子蓋在了蕭轍，又將軟枕塞到他頭下，把自己已經發麻的腿換了出來。她揉了揉腿，站起來要離開時，一隻手將她拉了回來，一屁股坐回了剛才的位置。
    “別走。”榻上的人眼睛還闔著，聲音卻有些迷糊感。
    謝無曇笑嗔道：“你到底睡沒睡著，沒睡著就回自己王府睡。”
    蕭轍聽到她下逐客令，不開腔了。等了片刻謝無曇聽見他呼吸均勻，又要走，不料蕭轍卻一個翻身擋住了下床的空檔。
    謝無曇氣笑了，重新又將連翹喚了進來，指著身邊的燭台道：“將燈往那邊挪一些。”
    連翹照做。
    “再向右挪一些。”
    連翹繼續。
    “好好好，就是剛才那位置。”謝無曇說著看了看燭火映照下投下的陰影，終於滿意了。
    連翹這才發現，小姐讓挪燭台不是為了看書再亮，而是怕火光太亮影響了王爺好眠。小姐嘴上說要攆人，其實是心疼王爺呢。還沒成親就膩歪成這樣，婚後的日子大略也可見一斑。連翹心裏不禁感歎，小姐與王爺這才是般配，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反觀自己……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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