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後，北境的戰局逐漸趨於明朗，朝堂連連收到光州捷報。至九月底，大周的軍隊向北推進數百裏，北齊已開始考慮割地求和事宜了。
    謝無曇這幾日頻頻收到請柬，大多是各府的賞菊宴。眼看蕭轍就是得勝歸朝，都上趕著巴結她這個未來王妃，謝府的門檻都快被踏平了。
    “這是虞國公府的帖子，也是賞菊宴，定在三日後，今次是海陵郡主辦的。”連翹從一堆帖子中擰出了一本來。
    司徒彤與沐璟霆早在端州就已完婚，夫妻倆是九月初回的帝都，虞國公府讓其經手賞菊宴也是想讓她在眾人麵前露個臉。
    “回帖說我身體欠佳，便不去了。”謝無曇道。
    她近日眼皮一直突突地跳，總覺得心緒不寧，就連蕭轍大敗北齊軍，也沒能讓她安下心來。
    連翹見她精神實在不好，向府醫要了安神的方子。謝無曇連喝了三日，晚上睡眠才稍稍好了一些。一夜無夢，早上剛起身，卻見連翹急吼吼地推門進來。
    沒等她詢問，連翹就開口道：“小姐，葉少夫人昨夜早產，現在還沒能生得下來，葉府的丫鬟來說……人怕是不行了。”
    謝無曇捏在手裏的梳子落了地，“啪”的一聲碎成了兩半。
    葉府有幾位少夫人，而連翹口中的則是常惜嘉。算起來常惜嘉的產期應在十月底，因是頭胎，所以被公婆照顧得很好。前幾日謝無曇還見過她，除了有些發胖，氣色精神都很不錯。怎會說早產，就早產呢？
    謝無曇不敢耽擱，吩咐丫鬟拿自己的名帖去請程院判。簡單地捯飭了一下後，帶著連翹到了葉府。
    葉府門楣不算高，平日裏往來的都非達官顯貴。因著常惜嘉的關係，謝無曇來過葉府幾次，所以一敲門，門房就認出她來，連忙將人引進了院子。
    此時的院外，圍了一圈人，個個麵如死灰。見到有人進來，紛紛回頭來看。謝無曇沒理會這些，一眼就看清趴在產房外的葉棠。
    “娘，你就讓我進去吧。我怕……我怕這是最後……最後一……”
    從昨夜起，葉棠聽著房門內的叫嚷聲漸小，到現在已經沒了聲響。他知道，再等下去，人就沒了。
    一個婆子將人拽著，旁邊身著華服的婦人則一臉痛心疾首，“棠兒，不是娘不讓你見嘉嘉最後一麵，是產房汙穢，會衝撞到你的。”
    葉棠今年剛中秋闈，葉家就指著他明日能在會試中拳腳，哪兒敢讓她沾染半點晦氣。
    他死命地掙紮著，可惜婆子膀大腰圓，他那身板根本就反抗不了，眼看就要被拉下去。這時一人上前，將婆子的手掰了開。
    婆子一聲慘叫，抬頭才發現拿捏自己的竟然隻是個皮包骨頭的丫頭。
    “你……你……”葉夫人此刻也已看清來人，“謝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謝無曇沒心情與葉夫人多說，隻對著葉棠道：“你進去吧，沒人攔你。”
    葉棠本還愣著，聞言一個甩手推開了房門。房內的血腥撲鼻而來，快把院子裏的人淹沒。
    葉夫人見兒子進了產房，嚇得哇哇大叫起來，想上前阻止也已來不及，隻得轉頭對上謝無曇的雙眼，憤然道：“謝小姐，這是我葉家的家事，你憑什麽來管？”
    “憑常將軍常夫人前往北境前，將常惜嘉托付給了我，我現在是她的娘家人。”麵對葉夫人的責難，謝無曇絲毫不慣著，“葉夫人，常家父子現在皆為國效力，若他們得勝歸來知道愛女命喪葉家，會有如何想，又如何做。還請您，想想清楚，別誤了葉棠，別誤了葉家。”
    葉夫人腳下一個趔趄，幸而身後有婆子扶著才沒摔倒。
    北境戰事，原本已在西府任職的常昭被點將入伍，而後將門出身的常夫人也隨夫去了光州。帝灝知道此事後，對常家也是讚賞有加，連同姻親的葉家也被人高看一眼。
    葉夫人生過三個孩子，她是知道的，女人生產時最是脆弱，最是想丈夫在旁支持，隻是……隻是憑什麽兒媳就可以。當年，她也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她的丈夫卻連院門都沒靠近。
    此時，小廝帶著一個小老頭匆匆進來。
    謝無曇一看，忙上前客氣招呼，“程院判，有勞您來此一趟。現在情況緊急，還請先救人。我帶了千年老參過來，可需得著？”
    程院判醫者仁心，沒多說什麽，一邊向產房走，一邊交代藥童將老參熬煮了。
    有程院判在，謝無曇安心不少。但看著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還是忍不住皺眉。來回在院子裏踱了幾圈，才想起一事來，便轉頭去找葉夫人。
    “夫人，嘉嘉這一胎懷得一直都挺穩，怎麽就早產了？”
    葉夫人本對她還有些不忿，此時聽到她提問頓時一怔，隨即用手絹揩了揩眼角道：“昨夜飯後，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肚子。”
    謝無曇雙眼微眯，審視般地道：“不小心？她是懂拳腳的人。”
    葉夫人有些心虛，正不知如何搪塞，院子那邊有人接過了話。
    “謝小姐，你這般質問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府上還能苛待弟妹？”
    謝無曇循聲看去，說話的人是個年輕婦人，長相與葉夫人甚有幾分相似。她見過此人，是葉棠的長嫂，若記得不差，此人是葉夫人的外侄女。
    “你倒是會不打自招，我何時說過苛待了？”謝無曇瞧了對方一眼，“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等嘉嘉生產後養好了，我自然會問清楚。”
    那婦人臉色頓時難看，尖著嗓子回懟：“謝小姐，你真當自己是王妃了。懷恩王帶兵在外，指不定就回不來了。”
    話是氣頭上脫口而出的，隻怪自己嘴太快了，將心頭所想說了出來。婦人說完，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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